第七十三章：我和恶魔做了一笔交易

    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是在亲眼目睹了“红眼睛”提到的牧场时，伊森还是心情复杂，两人站在村庄不远处的小山包上，俯视着在幽绿色光辉下巡逻着的人们，他们还能存在于此的唯一理由，是他们能为生活在镜像暗炉城里的食尸鬼们提供稳定的肉质。

    迷雾让生活于此的人们分不清白天黑夜，然而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仍留有一个信念——总有一天，范弗利特会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出口，然后带领他们一起回到暗炉城。

    这成为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精神支柱。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信任范弗利特的原因，便是他作为猎魔人渊博的学识，他一手建立起了村子，在村庄外围设置了用于抵御食尸鬼的防线。

    “来到这里的人类数量有限，母亲认为与其一次将他们吃干净，不如把他们赶去一个固定的地方，让他们在那里繁衍生息。”

    年轻的“红眼睛”眼里满是自豪，“这就和放羊一样，我们都是牧羊人。”

    起初羊圈里并没有几只羔羊，经过他们长时间的努力，羊圈里的羊变得越来越多，受苦于此的人们相爱，结合，那些出生于此的孩子都是他们优质的食物来源。

    年轻的“红眼睛”名叫彼得，帝国再常见不过的名字。

    这也是母亲为他取的，他有关人类时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如今有了更多的家人，和亲密无间的兄弟姐们生活在一起，而现在他们又迎来了一位真正美食家。

    “伊森先生，我想让您留在这里，帮我们把羊群变得更好。”

    他们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羔羊，但距离伊森在宴会时所描绘的“上等肉质”还相距甚远。

    “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从迷雾中传来的声音惊慌失措，伊森又一次见到了猎魔人范弗利特，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依旧披着暗色调的斗篷，手里捏着一把轻弩，他没有了此前的从容，在见到彼得时，终究不敢将手中的弩箭指向这个红眼食尸鬼的眉心。

    伊森理解了一切。

    包括范弗利特此前提到的被“红眼睛”救了的故事。

    他在潜移默化地向村里的人们灌输一些理念，让他们认为“红眼睛”是无害的，只要不主动触怒他们，不入侵他们的领地，迷雾深处的那些高阶食尸鬼们就不会主动为难他们。

    而村口亮着的幽绿色提灯从一开就不重要，也难怪伊森进村时一时间没能想到有什么咒语能让食尸鬼主动远离村庄。

    重点在于他与“红眼睛”们的约定。

    只要他能看管好“羊圈”里的羊群，定期为镜像城里的“红眼睛”们交纳约定好的食物，双方就能继续维持着虚假的和平。

    范弗利特死死盯着伊森，他的眼神复杂无比。

    所有的谎言在此刻都被戳破，他作为猎魔人、领导者的形象土崩瓦解，便无法面对眼前这个不久前离开了村庄外来者——他曾真诚地向伊森发出过邀请，希望他留在这个安全的羊圈里，成为一只温顺的绵羊。

    但他现在无暇和伊森说话，“红眼睛”出现在村庄附近往往只为了一件事。

    “这个月的份额我已经完成了！”

    他提醒彼得。

    他指的当然是险些在宴会里被吃掉的五人。

    交纳贡品的方式很简单，他会在巡逻路线的清单上动手脚，让他们贡品们远离正常的巡逻路径，在这样的迷雾天气下，哪怕是长期生活于此的人们也很容易迷路，而这些迷途的羔羊将会闯进“红眼睛”的领地。

    每隔一段时间失踪几人并不会引起村里人的怀疑，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食尸鬼的地盘，也许他们在巡逻的过程中遭遇了低阶食尸鬼的袭击，又或者偏离了设计好的路线——为了能继续生活下去，村里的人们不会去计较这些糟心事。

    大家聚在一起，缅怀死者，然后沉沉地睡上一觉，就能把所有的操蛋事抛到脑后。

    “你没有对我们指手画脚的资格。”

    彼得比范弗利特矮了一个头，却根本没有把这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放在眼里。

    “是为了迎接新鲜血液吧……”范弗利特攥紧了拳头，“你们还要几个人？”

    “我们只是先来看看。”

    彼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等我们决定好会通知你。”

    迷雾中传来了巡逻队员的脚步声，范弗利特的表情阴晴不定，但最终他却还是什么都没做，一边回应迷雾深处的呼唤，一边迎向不断靠近的巡逻队员，他们需要装作无事发生，隐瞒“红眼睛”来过这里的消息。

    “你觉得怎么样？”

    范弗利特离开后，彼得就迫不及待地征询起了伊森的意见。

    “比我想象的还糟糕。”

    伊森摇头道，“在我们的牧场，我们不但会精心挑选食材的来源，为他们提供宽松优渥的成长环境，确保他们不会携带任何疾病，这只是第一步，之后我们会根据菜单提前为他们定制相应的生活环境，但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保持愉悦的心情是秘诀。”

    “愉悦的心情？”

    彼得肃然起敬，他感叹伊森不愧是帝都来的食尸鬼，在真正美食帝国面前，他们引以为豪的牧场根本不值一提。

    “这些人？不用尝都知道他们的肉是苦的。”

    “千真万确，伊森先生！”

    彼得激动地说道，“我一直都和他们说这些人尝起来怪怪的！”

    这当然是谎言，他从来都没这么说过，在伊森到来前，彼得一直都觉得肆意啃食活人就是这世间最奢侈的享受，他是兄弟姐妹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进食时哥哥和姐姐都会让着他，把最年轻的食材留给他。

    但现在，伊森先生开口了，那这些人吃起来肯定是苦的。

    因为伊森先生是一位真正的美食家，也是他如今最崇拜的对象。

    彼得醉心于伊森在宴会厅里的讲述，进食对他来说已不再是食尸鬼的本能，而是一门艺术，彼得能轻易想象伊森有条不紊处理每一个食材的景象，就如乐队里演奏者，用刀与锅铲以及热油的声音，演奏着一出迷人的交响乐。

    “我要怎么才能变得和您一样？”

    彼得仰着脖子，眼中满是憧憬。

    “孩子，这并不容易，你知道我们用了多少年才建立起了我们的美食帝国？”

    伊森摆出一副回忆峥嵘岁月的模样，见彼得摇头，他便继续说道，“十二年！十二年前，我带着做生意赚来的第一桶金来到帝都时，食尸鬼在那儿还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旦身份暴露，那些如同豺狼一般贪得无厌的生命女神信徒就会闯进你的家里，抢走你的钱财。”

    “真是卑鄙无耻！”

    彼得同仇敌忾，他也听母亲说起过教会的事，他们的母亲当初也正是在教会的迫害下一路逃难到了暗炉城。

    邪神保佑，他们在这里得到了能与生命女神抗衡的力量。

    而在他们的地盘上有一个规定——生命女神的信徒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他们每存在一秒，就是对于这片土地的亵渎，而他们也不会吞食那些教徒，当范弗利特把那些信徒送到他们手里时，他们会用最严厉的酷刑对待他们。

    死亡将会变成漫长的折磨，那可能会持续几天几夜。

    他们在这里有足够的时间，不会错过受刑者所发出的每一声惨叫。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只需要知道在今天的帝都，不但食尸鬼能光鲜地活着，我们的美食俱乐部里还有吸血鬼，他们对血液的口味有着近乎于苛刻的要求，俱乐部会为那些资深会员提供调味师，在食材被抽血之前一周前就开始调制工作；而狼人，他们尤其喜欢心脏，他们只吃三成熟的肉制品。”

    说到此处，伊森瞥了村子一眼，“所以回到你刚才的问题，你们需要的不只是一个牧场，你们还需要更多精细化的人才，营养师、调味师、厨师——只有在这些人共同努力之下，才能烹饪出真正的美食。”

    “您是说……我们的牧场永远不可能达到您的标准？”

    这让彼得倍感沮丧，他的眼里满是失落。

    “恐怕是的，但是孩子，你可换一个角度来考虑这件事。”

    伊森循循善诱，“只要你离开这里，跟我回帝都，就能品尝到最极致的美食，只要你能说服你的母亲和其他兄弟姐妹，推荐你们加入美食俱乐部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真的？”

    彼得眼睛都亮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穿着晚礼服，坐在伊森所描绘的高档餐厅里，等待着侍者们将真正的美食端上桌子的场景。

    他连一刻都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但你的母亲看起来是一个传统的食尸鬼，而且似乎对我有一些偏见。”

    “我会帮忙的！”

    彼得连忙说道，“母亲非常疼爱我，我一定能想办法说服她！”

    他对此深信不疑，伊森所描绘的世界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天堂。

    没有人会拒绝去天堂生活。

    除非他们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