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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茨坦新宫,明镜大厅
帝国皇储菲特烈·威廉叼着那只伴随他多年的石楠木烟斗,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睛,看向正由侍从引领穿过镜厅长廊步入的那对王室夫妇——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第三子亚瑟王子和他的妻子,普鲁士旁支的玛格丽特公主。菲特烈·威廉的视线在玛格丽特身上停驻了一瞬。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和这位女士的关系,论起霍亨索伦家族盘根错节的血缘,既是他的侄女(其祖父卡尔亲王是菲特烈·威廉父亲威廉一世的弟弟),又是他妻子维多利亚长公主的弟媳妇,还是他的表侄孙女……等等,菲特烈·威廉捻了捻烟斗杆,在脑中将那团比蜘蛛网还密集的欧洲王室姻亲谱系又翻腾了一遍,他决定放弃理清这个死结。
“亲爱的亚瑟!亲爱的玛格丽特!”菲特烈·威廉身旁的妻子维多利亚长公主已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银灰色丝绸长裙,佩戴着简单的钻石耳钉,比之柏林华丽宫廷常见的暴发户风格,这份典雅含蓄处处透着英伦老贵族格调。作为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女和英国王位的第八顺位继承人(如果不是她妈那么能生,她或许能当上维多利亚二世,而他的儿子威廉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德皇威廉二世兼英王威廉五世了),她在这个德意志宫廷里始终保留着一份不卑不亢的“英伦风”。她拥抱了自己的弟弟和弟媳(也兼侄孙媳妇?),目光落在弟弟亚瑟王子那张带着点忧郁的面孔上,低声用英语补了一句:“妈妈还好吗?她最近的信里说受了点风寒。”
亚瑟王子穿着笔挺的海军上将常服,身形挺拔如年轻时在皇家海军服役的岁月,但此刻他的肩膀似乎被某种无形的重担压着,动作有些僵硬。听见姐姐的话,就苦笑一声道:“妈妈精神尚可,只是忧思过甚。”他的话锋转向菲特烈·威廉,换成了流利的德语:“太子殿下。”
“一家人,不必客套。”菲特烈·威廉挥手示意侍者奉上威士忌和苏打水。在王室特有的、围绕着健康、天气和近来的宫廷舞会的安全寒暄持续了几分钟后,他率先结束这毫无营养的寒暄,将烟斗从嘴里拿下来,轻轻磕在黄铜烟灰缸的边缘。“亚瑟,我的朋友,”菲特烈·威廉的声音低沉,“我看得出来,你这趟波茨坦之行,恐怕不只是带着玛格丽特回娘家吧?”
亚瑟王子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等到了一个台阶,然后就硬着头皮,将话题推向了一个让空气瞬间凝固的瞬间:
“殿下说的没错。其实……此行还涉及到一些……嗯,比较特殊的专业领域人员招募。”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用词,终于艰难地吐出两个音节,“……巫术,或者说……和女巫有关的事情。”
菲特烈·威廉那刚端起酒杯的手,极其轻微地停滞在了半空:“女巫?”他重复道,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亚瑟,你想招募女巫?做什么?”他目光转向了维多利亚,后者的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随之而来的浓厚担忧——她的弟弟脑子没烧糊涂吧?
亚瑟王子又是一声苦笑:“不,不全是招募。英国……更准确地说,皇家海军需要一些相关的……信息,或者资源。听说德国的哈尔茨山脉深处,尤其是那个叫戈斯拉尔的小城,是德意志……乃至整个中欧最著名的‘女巫’聚集地?还有那座传说中的布罗肯山……每年不是都有所谓的‘女巫集会’吗?”
菲特烈·威廉沉默地盯着亚瑟,足足有四五秒钟。他才回过神,笑了笑道:“布罗肯山的幽灵与女巫的传说?亚瑟,你什么时候对这些……德国民间故事感兴趣了?”他微微向前倾身,“没错,布罗肯山的峰顶在云雾笼罩时确有一种奇异氛围,难以用科学解释的光学现象,所以才有了女巫集会的传说。戈斯拉尔小城如今倒是很乐意靠这个噱头招待游客,卖点女巫形状的姜饼和蜡烛纪念品罢了。”他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烟圈,带着洞悉一切的慵懒,“你要是感兴趣,我明天就可以安排一位熟悉当地传说的向导陪你去逛逛,那里风景的确不错。”
但此刻亚瑟王子却摇了摇头道:“也许不是传说!殿下!是皇家海军!还有我们在美国的坚定盟友美利坚合众国(美东联邦),他们的海军舰队在太平洋上与太平天国的傀儡(美西联盟)交战时遭遇了……某种神秘学的压制性战术!”
他语速越来越快,仿佛想快点把荒唐的事情说完:“根据美方的确切报告,太平天国在美西联盟舰队上部署了一批特殊的女性作战人员,她们似乎掌握着某种源自古老东方的‘巫术’!能够通过特定的祈祷仪式,不可思议地提升舰炮的命中精度、维持动力系统在极限状态下的稳定,甚至……甚至能让他们的战舰更容易捕获到有利于航行和抢占有利阵位的关键风向与水流变化!我们在瓦胡岛付出了惨重代价!‘宪法号’和另一艘1.5万吨的战列舰被轻易击沉!菲特烈,这不是技术装备上的优势,这……简直是对物理法则的亵渎!我们必须找到破解之道!所以.我们需要德意志的专业女巫!至少是相关的知识!”
死寂。
菲特烈·威廉口中的烟斗,“啪嗒”一声,掉落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板上。他本人则僵坐在宽大的绒面扶手椅中,半张着嘴,仿佛在仔细思考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维多利亚长公主看向自己弟弟的眼神,已经从担忧转为一种掺杂着强烈惊恐和“这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得了精神病”的同情。
“亚瑟,”菲特烈·威廉的声音有些嘶哑,“你说的这一切……你有证据吗?还是……维多利亚女王陛下……”
他的话卡住了,要再说下去就是“女王是不是疯了?”
亚瑟王子则从随行的副官手中接过那个镶嵌着英国王室徽记的匣子。然后打开锁扣,取出一封纸质坚韧、带着蜡印的信函。信函展开,菲特烈.威廉一眼就认出了维多利亚女王独有清晰和略显棱角的字迹——亲笔信!
太子妃维多利亚长公主也凑近了,看清了信上的内容后,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被一旁的宫女及时扶住。她喃喃地用英语对着自己同样目瞪口呆的丈夫重复着几个词:“母亲的字迹……母亲的印信……哦,上帝啊!”
看来维多利亚女王真的有可能疯了.
“亚瑟,玛格丽特,”菲特烈.威廉的声音已经恢复了皇储应有的冷静,尽管他的头脑还是有点懵,“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愿和指令,那我以德意志皇太子及普鲁士王储的名义保证,德意志帝国将动用一切……‘可能’的资源渠道,协助英国皇家海军……”
第二天,柏林皇宫,威廉一世皇帝的私人议事厅。
御座上,八十五岁的帝国皇帝威廉一世,穿着朴素得近乎过时的普鲁士将军常服,银白色的头发稀疏,身形佝偻,似乎被庞大的帝国重担压弯了腰脊。他的宝贝皇孙威廉侍立在祖父的座位右侧,穿着裁剪极合身、肩章闪亮的新式陆军上校军服,腰杆笔直,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年轻锐气与……对眼前这荒唐一幕毫不掩饰的嘲弄。
帝国宰相俾斯麦亲王,这位被整个欧洲敬畏为“铁血宰相”的普鲁士巨人,此刻却带着少有的深沉困惑,紧紧盯着站在前方、脸色极其难看的菲特烈·威廉皇太子。旁边是帝国总参谋长赫尔穆特·冯·毛奇伯爵,这位七十六岁的普鲁士军神,脸上也写满了“我在听一个疯子在讲故事”的震惊。
“……事情就是这样,陛下,亲王阁下,总参谋长。”菲特烈·威廉的声音终于说完了“疯话”。“这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亲笔信函。”他将那份文件恭敬地呈递到御座前。
皇孙威廉几乎是抢在侍从之前快步上前,接过了信函,扫了一眼信尾落款和那特殊的印章,立刻低声道:“祖父,确实……是维多利亚外祖母的亲笔信。”
老皇帝威廉一世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眼白有些浑浊,但核心那点锐光并未消失。他并没有立刻去看那份信,而是吃力地将目光投向俾斯麦,那眼神仿佛在问:英国女王疯了可怎么办?
俾斯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捻着灰白色的胡须,似乎在咀嚼菲特烈·威廉话语里每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细节:中国太平天国的舰队使用了被英国人称之为“女巫”的神秘力量?通过祈祷提升炮术命中?操控洋流风向?这种中世纪黑森林女巫故事里的桥段,居然登堂入室成为了大英帝国皇家海军最高层的关注焦点?
一直沉默的毛奇突然开口:“皇太子殿下,您是说……英国认为他们的舰队在技术上败给了……巫术?”他那张古板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荒诞的笑意。
“不是我‘认为’!”菲特烈·威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是英国人认为!是他们的海军舰队和情报机构得出了这个疯狂的结论!他们现在像一群吓坏了的兔子,正在全世界搜寻任何能对抗这种‘神秘学威胁’的……工具!而我们的盟友,向我们提出了这个……援助请求!”
议事厅里再次陷入沉默。皇孙威廉年轻气盛,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在祖父耳边抱怨,但那音量足以让在场的人听见:“疯了,都疯了……要不要我现在去叫宫廷首席医生梅林教授来问问?”
“住口,威廉!”菲特烈·威廉猛地抬头,厉声喝止了自己的儿子。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转向俾斯麦:“亲王阁下,这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亲笔信!是英国政府正式的、通过皇室渠道传递的最高级别外交照会!无论背后的真相如何疯狂——英国人把这当成了一个真实的威胁。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回应!一个态度!”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孤注一掷般的决断:“哪怕只是象征性地派出几个民俗学者和精神病专家去戈斯拉尔走一趟,写份充满中世纪巫术故事的考察报告敷衍了事,也比直接拒绝,让他们怀疑德意志帝国的诚意要好!”他知道在俾斯麦面前,真正能打动对方的绝非对“女巫”存在与否的争论,而是冰冷的政治计算。
俾斯麦沉默了大约整整一分钟——这在俾斯麦身上几乎是漫长的思考时间。
“陛下,”俾斯麦低沉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他先向老皇帝微微欠身,语气沉稳得可怕,“我完全理解皇太子殿下的立场。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极度困扰和匪夷所思的要求。然而,站在帝国战略的全局考量……我建议,我们不仅应该满足英国人在这方面的部分‘调查’需求,还要做得……更多、更彻底。”
“嗯?”老皇帝发出一声疑问的单音节。
“更多?”菲特烈·威廉和威廉皇孙同时愕然。
连老谋深算的毛奇都投来询问的目光。
“对,更多。”俾斯麦向前踱了一小步,“我们不仅仅是要派人去戈斯拉尔山区搜寻几个‘对德意志帝国充满热爱的年轻女性’给他们应付差事。”
他看着年轻的威廉皇孙,眼神仿佛在引导着他看清宏大的棋局,“王子,请回答我,推动英国与太平天国爆发全面战争,这是否是我德意志帝国在过去二十年里,最核心、最优先、关乎国运的长期战略目标?”
威廉皇孙毫不犹豫地挺直胸膛,带着强烈的优越感和使命感:“当然,亲王阁下!只要英国和那个东方的异端政权陷入旷日持久的大规模海战,英国必然将其庞大海军的主力投入太平洋,无暇在欧洲维持足以同时压制德意志海陆力量、阻止德意志的崛起和打破法兰西革命流毒封锁的双重存在的绝对优势!这才能为我们赢得称霸欧陆的宝贵时间和空间!”
“很好!”俾斯麦赞赏地点头,“那么,我们现在正面临着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英国人被太平洋上的‘幽灵’——无论那幽灵是真实存在的东方巫女,还是精妙的战略欺诈——吓得主动来向我们寻求‘帮助’。他们此刻的心理是什么?是恐惧!是对自身力量在特定领域可能失效的巨大不安!他们此刻最担忧的是什么?是担心在太平洋的冲突进一步升级后,我们德意志帝国或者沙皇俄国,会在欧洲趁虚而入!”
他语速加快,字字清晰:“如果我们只应付差事地派几个假‘女巫’或者象征性的研究团队,英国人只会觉得我们的敷衍,他们内心的恐惧和疑虑得不到真正的安抚!他们反而可能会犹豫、推迟、甚至暂时搁置与太平天国的决战,以免后院起火!但那样就彻底违背了我们的核心国家利益!”
俾斯麦猛地一挥手,指向窗外柏林阴沉的、但象征钢铁力量与重工业的烟云轮廓:“反之,如果我们一次性给予他们远超期望的‘安全感’,以一种彻底让他们在战略层面上感到放心的方式呢?如果我们不仅仅提供虚无缥缈的‘女巫线索’,而是拿出实实在在、足以震撼整个太平洋战场、让所有旁观者(包括俄国)都觉得我们德意志把海洋争霸的赌注一次押干净,绝对再无余力威胁英国的海上霸权和欧洲海洋秩序的重磅筹码呢?”
威廉皇孙瞪大了眼睛,似乎捕捉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亲王……您是说……战列舰?”
“正是!”俾斯麦的目光扫过菲特烈·威廉震惊的脸和老皇帝若有所思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出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将我们正在诺德造船厂舾装调试的‘勃兰登堡级’二号舰‘腓特烈·威廉选帝侯号’、三号舰‘威森堡号’、四号舰‘伍尔斯号’——总共三条最强大的、最先进的、凝聚了德意志最新工业成就的一等战列舰,全部!立即!转让给我们的盟友美利坚合众国海军!并派遣相应的水手教官团协助其形成战斗力!协助他们在太平洋东部建立起能够威胁美西联盟、封锁太平天国舰队航线的钢铁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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