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 通灵麒麟1

    在尉迟紧张的目光之下，小碗先是后退两三步，空出前方的空间，然后双手捧起玉佩，做出了像是要将其献给无形之物一样的动作。

    接着，玉佩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拿住，从小碗的手里悬浮起来，慢慢地朝着前方飞出去，然后在距离小碗大约两米远的空中悬停。

    光芒从玉佩之中绽放了出来。白色的光线，与过去小碗通灵死者的时候相同的颜色。虽说是光，却好像流动的实体物质一样，并不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是朝着内部收敛，逐渐形成人体的形状。

    没过多久，白色的光线就编织出了高挑修长的女性轮廓。尉迟用力地盯着这团逐渐成形的白光，拳头紧张地握住。很快，白光人形就连面部细节都清楚浮现，露出了柔和的女性五官。

    一个穿着无常制服，长发飘飘，有着秀美容貌的年轻女性灵体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从尉迟此刻露出的表情可以判断，这个女子正是麒麟。

    谁能够提前想到，我中午才与大魔麒麟决战分出生死，傍晚就见到了大无常麒麟本人呢？

    在深感唏嘘的同时，我回忆起了曾经从尉迟那里听说的麒麟生平经历。

    虽然走到了罗山的顶点，但是麒麟的出身并不高贵，仅仅是一个猎魔人家族的分家远亲而已。尉迟则是出身于这个家族的宗家，与身为分家后裔的麒麟偶然相识相恋，成为了如胶似漆的恋人。

    然而这个家族是通过与魔物混血获取强力猎魔天赋的邪恶势力，有着强迫族内有天赋的女性与魔物配种改进家族血脉的习俗。由于与身为宗家后裔尉迟的亲密交往，一些多余的目光集中在了麒麟这个本来没有被任何人期待的分家远亲身上，其出类拔萃的猎魔天赋也被意外发现，继而成为了宗家长辈的目标。

    少年时期的尉迟不可能从自己的父母长辈手里把麒麟解救出来，如果不是家族当时惹到老拳神、招致全族毁灭，恐怕麒麟只能继续留在地牢之中，作为怪物的苗床度过余生。

    或许正是这起恐怖的事件，使得麒麟的内心发生了强烈扭曲，变得暴戾而又邪恶，成为了一个视弱小为原罪的极端超凡主义者。

    在我们的注视之下，通体白光的麒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对宛如钢刀般锋利肃杀的眼睛。

    “麒麟……”尉迟颤抖着呼唤出了她的名字。

    既然能够用玉佩把麒麟通灵出来，那就足以说明麒麟生前的心意。就如同尉迟对于麒麟有着深深的爱情，麒麟应该也对于尉迟有着相差无几的爱情。

    她的目光率先落到了尉迟的身上，眼里的锋利意味像是幻觉一样消去了，变成了柔软和缓的眼神。

    “尉迟？”她像是刚睡醒一样模模糊糊地念了一声。

    听见对方的声音，尉迟的眼角不争气地泛出了泪花，他不由自主似的上前两步，再次呼唤着麒麟的名字，同时伸出手去，想要发起触碰。

    遗憾的是，他的双手没有能够触碰到麒麟的身体。后者就像是一道虚无缥缈的幽灵幻影，无法与现实世界的人物进行任何实质性互动。

    小碗的通灵仅仅是可以让尉迟与作为死者的麒麟交流。本质上和托梦没什么差别，只是可以在现实世界进行而已。如果可以任由其随心所欲地与现实世界发生互动，那就不是死者对话，而应该被称呼为暂时的死者复活了。

    麒麟先是观察周围，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似乎明白了自己是处于何种状态。

    “原来如此……没想到我也有被通灵的一天，真是不可思议的状态。明明没有肉体，甚至没有灵魂，却可以进行清醒的思考……”她像是在品味自己的状态，“不……也不是特别清醒，就像是在做一场梦，一场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梦……”

    说着，她笑了笑，“虽然以前的人们常常把死亡比喻为长眠，但是可没人说过这个觉还是带梦的啊……不过，这个状态应该无法持续很长时间吧。一旦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那就说明距离梦醒已经不远了。你们把我呼唤出来，是为了询问我什么问题吗？”

    “麒麟……是你吗？”尉迟喃喃地问。

    麒麟轻声细语地回复：“嗯，是我，如假包换。”

    不知道是由于处在做梦的状态，还是本来就不太把负面情绪直接表露在脸上，传说中无恶不作的麒麟，此刻看上去居然像是个只是长得很好看、也很好说话的良家女子而已。

    尉迟张了张嘴，似乎是有无数事情想要倾诉，却一时间有口难言。仿佛太多话语在喉咙管里面堵了车，不知道怎么发声了。

    “真是不像话，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吗？”

    麒麟先是批评一句，又露出无奈的笑容，然后看向了我们，说：“那么，就麻烦你们代替他说话吧。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麒麟女士，你是被老拳神所杀的，对吗？”小碗问。

    “对，没错。”麒麟直接点头，“你就是我的召唤者吧……这件事情难道是个秘密吗？我和师父交手的时候动静那么大，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吧。”

    “这件事情众所周知。我们真正想要知道的，是你是否仇恨老拳神。”小碗说，“五号先生……你的丈夫尉迟始终记得是老拳神杀害了你，他想要以自己之手杀死老拳神，为你报仇雪恨。”

    “啊？杀死师父、为我复仇？”麒麟愣了愣。

    尉迟像是终于恢复了说话能力，看着麒麟此刻的反应，他说：“……你不相信我能够为你报仇吗？你放心，我已经掌握了杀死老拳神的方法，虽然那需要用到很多的神印碎片，但是……”

    “停停停停……”麒麟连连摆手，“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神印碎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师父难道没有就我的死亡跟你解释过来龙去脉吗？”

    从她的态度可以分析到，她似乎对于自己的死亡没有多少负面情绪，对于杀害自己的老拳神更是没有仇恨和敌对的意图。这一点就很明显与尉迟所主张的“麒麟一定死不瞑目”截然相反，很容易就可以观察出来。

    而尉迟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面，怒不可遏地说：“老拳神那个混账，他在杀了你之后居然一点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以为你是和他一样病态的武痴狂人，还说什么自己只是不小心、说什么你死在他手里是死得其所……我绝对不会饶过他！”

    “那确实很像师父会说的话。”麒麟随意点评。

    看着她漫不经心的反应，我问：“麒麟，你不仇恨老拳神吗？”

    闻言，麒麟先是仔细观察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面露赞赏之色，说：“你是在我之后出世的大无常吗？面相看起来很年轻，力量却是相当强大啊。如果有机会，真想跟你较量较量。”

    已经较量过了，虽说是和另外一个你……我在心里这么说了一句，却没有将其拿出来显摆。大无常麒麟的战斗力很可能比起大魔麒麟更加强大，就是打败了后者，也不能成为自己凌驾于前者的理由。

    接着，麒麟才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我并不仇恨师父。至于师父之后说我‘死得其所’……嗯，也算是一半认可吧。”

    “——什么？”尉迟呆住了。

    麒麟又看向了尉迟，说了下去：“所以，尉迟，你真的没有必要为我报仇，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仇。”

    尉迟急切地说：“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你难道是觉得我不是老拳神的对手，一旦与老拳神发生冲突就是必死无疑，所以又想要欺骗我不成？”

    “我确实认为你不是师父的对手……不过你是阵法大师，而阵法那种东西，就是为了操纵单纯以自己本体之力远远无法企及的巨大力量而存在的，你又那么充满自信地说自己可以杀死师父，搞不好真的有苗头？”麒麟说，“总之，我真的没有在欺骗你。况且现在这个状态下的我也不能说谎。”

    “什么叫‘不能说谎’？”尉迟追问。

    “小碗通灵的死者，会无条件地回答问题。不会说谎，也不会做出隐瞒。”我说。

    上次小碗在死后世界通灵的两个死者，脑子显然不太清醒，会无视双方立场强行使得对话成立。而现在的麒麟则要清醒很多，几乎分辨不出与正常人的差别。不知道是因为小碗在正确认知自己的通灵力量之后水平提升了，还是因为麒麟身为大无常的特殊性。麒麟自己也有说过，她现在的状态类似于做梦，可见她的确是处于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下。

    尉迟像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以至于表情都恍惚了下，接着他咬了咬牙，像是在强迫自己一样发出声音：“那……难道老拳神说的才是正确的，你真的就是像他一样疯狂的武痴，真的会由于自己是在与强者的战斗之中死去而感到幸运和喜悦……不，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声音到后面顿时提高了，而麒麟则不置可否地说：“暂且不论我是不是师父那样的武痴，尉迟，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