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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老师……突破了?”
姜云湄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的眼睛始终看得一清二楚,一直在关注岑冬生现在抵达哪个境界。
除非他能在短短几分钟内与突破的契机邂逅……
“完全没有征兆,这很不对劲。”
宋雨棠面色严肃。
“而且,突破不一定是件好事。我们都听到了刚才那人的说辞。虽然搞不懂她的来历,但……”
“没办法,只能去亲眼看看情况。”
即便可能要面临的对手是特等咒禁师,她们心中依然没有退却。
宋雨棠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陈久那边呢?”
在片刻沉默过后,姜云湄回答道。
“……看样子,也已经分出胜负了。”
*
“以《苦海无涯》的力量,究竟是要创造出一个‘新的我’,保留‘旧的我’,还是让二者合一,只剩下一个‘我’,两种道路曾经都可行,你一直选择走在同一条路上,终究导致灭亡……”
“理由你比我更清楚。因为缺乏多样性的系统普遍存在高风险乃至崩溃的倾向,特别是对‘孟化凡’而言。你本来就一直依仗自身能力在进行着种种危险的尝试,你的行为等同于在深渊上走钢丝的杂技演员。”
孟化凡所挑选的宿主,以及一代代传递下去的“中枢”,共同编织起了一整张网络、一整个族群。
然而,单一化的族群将丧失进化能力。正如基因突变和重组是自然选择的基础,当所有个体的性状皆一致时,群体便无法通过进化应对环境挑战。
这样的族群,哪怕外表看似势力庞大、气势磅礴,其本质仍是脆弱的,就像用砂砾堆砌成的大坝,一旦被外界抓住其中某个体的弱点,就会让危机迅速蔓延,导致体系的崩溃,整个族群都要承担灭绝的风险。
除此以外,生态位的单一化会导致每一代的“孟化凡”需要的是几乎相同的资源、制定几乎相同的策略。
对于势力而言,指导方针的稳定不是坏事;但对于想要更上一层楼,拥有着超越特等境界野心的孟化凡而言,这便是需要挣脱的桎梏。
……
“你已经在原来的境界之上迟迟未得寸进,你比我更清楚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风险。”
黑暗之中,陈久继续着自己的演说。
正因为她和孟化凡一样,是研究者,所以对方一定清楚谁是对的。
事实上,每一代“孟化凡”可能都了解这一点……
“单一性铸造的是精致却脆弱的瓷器,而多样性锻造的是粗砺,但更具可塑性和发展的藤蔓。任何拒绝包容差异、扼杀可能性的系统,终将在动荡中碎裂成脆弱的墓碑。”
“历代‘孟化凡’很清楚这件事,但你们始终不肯做出改变的抉择——这其中包括你。理由也不难想到。”
“你对可能性心生畏惧。每一代的‘孟化凡’都会担心,一旦分离出部分后,就不再是完整的自己;每个个体看似有着自毁欲望,但不过是初代在设定这个程序时刻下的烙印,让你们无法反抗;而打从心底,你们不愿意执行不断转生的过程,放弃自我的计划。”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存在能消除自我对消亡的排斥,包括万独古那样天生正面情感缺失的反社会分子,甚至连已经“死过一回”的鬼怪都是如此;它们捕猎活人、汲取他们身上的阳炁,目的就是为了让残留的怨念能永远徘徊于世间。
“孟化凡”只是无法违背最初设定好的程序。《苦海无涯》就像一辆朝着无底深渊奔驰的列车,每一代宿主都被强行绑在了上面。
一代又一代的宿主被转化为新的“孟化凡”后,无论“他”或“她”还是“它”,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当真正的转变达成之后,一切都已变得无可挽回。
但陈久是那个可能跳出轮回的例外。
她手中紧握着登上这艘列车的车票,并且就在这个时候,列车正好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按照顺序,她就是排在第一的候选人。
而与此同时,一代又一代的研究积累下来的成果,全都在少女稚嫩而天才的大脑中生根发芽。
在尚未成为“孟化凡”之前,陈久就已经敏锐注意到了系统性的矛盾。
出于个人喜好与追求,她不介意登上列车,成为司机;但她不希望自己乘坐的是一列永无回头之路、走向破灭与衰亡的交通工具。
“不准备开口反驳吗?”
陈久的声音冷静,有着超越年龄的镇定自若与成熟。
她已经选择好自己的人生道路,眼下只有一条。
无法成为下一代“孟化凡”也好、被强迫成为“孟化凡”也好,甚至现在就被“孟化凡”处理掉也好——
所有结局的可能性,陈久都一清二楚。
老实说,这里面走向糟糕,或是坏结局的内容大概占了八成。
但她还是要说出来,因为这就是真相。
她是《皇帝的新衣》故事里说真话的小孩,而“孟化凡”,会不会是那个愚蠢的国王呢?
“如果你赞同我的说法,就让我们联手,一同纠正‘孟化凡’这一系统中的根本性错误,让我们的未来走上正轨。”
“这既是为了‘孟化凡’,更是为了……‘你’。《苦海无涯》无法阻止自我意志的诞生,这是只有当下的你才能做出的抉择。”
……
“——轰隆!”
一声巨响。
好似万道雷霆炸裂,心湖之上波涛涌动起伏。
陈久早早陷入了沉眠,她的意识正在全神贯注地与藏匿于思维角落的“孟化凡”沟通;但外界正在发生某种惊人的改变,仍然触动了她的感知。
就像一颗巨石落入湖面,震荡起圈圈涟漪,激烈的震动传递到了人心深处最黑暗的角落之中,令少女心神震颤。
陈久感到惊讶,她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留给他们两边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上一代“孟化凡”即将做出决定,而她现在就要面临审判。
“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对吗?”
“我不打算将位置交给你。在我看来,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候选者。”
陈久的话语明显深深地影响了“孟化凡”;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依然冷漠。
“是吗?”
小姑娘的态度同样淡定。
“那你打算选择谁呢?”
“谁都不选。这个世界暂时不需要‘孟化凡’,那就让这个名字暂时沉寂下去。”
陈久立刻理解了他的说法。
孟化凡之所以要挑选宿主,往往是因为原本的躯体毁坏或某些特殊理由无法使用;而假如他从一开始不打算干涉现实,那就没有更换宿主的必要。
在现任的躯体死亡后,他依然能以意识状态蜷缩在不同宿主的灵魂角落中,保持着不死不灭的永生,让时间长久停留在同一代人身上。
当然,这种状态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因为孟化凡有自己的野心,他不会甘心一直做一个看客。
但此时此刻,这就是“孟化凡”的决定。
“我明白了。”
陈久表示理解,尊重“父亲”的意见。
在她开口询问自己的命运之前,孟化凡继续说道:
“你仍会分得我百分之一的力量,奖励你提出异议的勇气,你洞察规律的才能,以及,为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少女欣然微笑。
她的说服成功了,过程就是如此顺理成章。
“还会有别的候选人吗?也许你能发现更多可能性……”
“你是试验品,我会一直关注你。”
孟化凡淡淡回答道。
“如果在你身上,能找到‘我’……‘我们’想要看到的希望,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
现实世界,躺在床上陷入酣眠的陈久,她的眼皮微微颤抖,即将醒来。
百分之一的《苦海无涯》,哪怕从最现实利益的角度看,即使不说是“一步登天”,都能算是登了半边天。
毕竟原来的陈久连甲等咒禁师都不算,现在仅靠这“百分之一”的力量,已经能与神通术士级别的对手抗衡。
不过,这同样意味着陈久的上限被锁死,只要这一代的“孟化凡”不死,或是不赞同她的结论,将全部力量交给她继承,她将永远不可能成为特等咒禁师。
除非……陈久还能掌握《苦海无涯》之外的力量。
“这艘船上的事,你还打算参与吗?”
少女见自己即将从睡梦中苏醒,连忙朝那个黑暗之中的人影追问。
“孟化凡”的意识再度蜷缩起来,慢慢地、一点点从宿主的灵魂中褪去。
“他”没有回答问题,陈久却像是已经得到了答案。
“那就由我来决定。”
她喃喃道。
“我是陈久,谁也不是。”
*
陈久终于睁开了眼。
映入她眼帘的,是两位之前见过的姐姐的面庞。
梳着马尾辫的女大学生抿紧了嘴唇,几乎要成为一条薄薄的线,称得上冷峻严肃;但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中,仍透露出关心。
“你没事吧?”
“我……没关系……”
小女孩朝她们露出笑容。
因为已经达成了目标,她的心情的确是轻松而雀跃,只是肌肉酸痛与头疼欲裂的后遗症尚未解除,所以看起来略显勉强。
陈久撑着床单,努力让自己直起身;随后才发现自己的脊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薄衣黏在身上,有些难受。
“啊,应该先洗个澡、换件衣服的……不过,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吧。”
陈久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将目光投向看守自己的姐姐们。
她在与“孟化凡”交流时,陷入那种全身心投入的状态中,却依然能听见震动身心的巨响。看来外界真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看这两位姐姐的神态,她多少能猜到一点。
“陈久,你确定自己没问题吗?”
开口的是另一位姐姐。
她站在马尾女孩身旁,是一位留着微微烫染过的茶色头发,妆容与发型都很精致的同龄女性。
这个人没有向陈久做过自我介绍,但陈久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姜云湄,两人都是岑先生的伙伴。
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这位姐姐总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对陈久也不那么在意;
但是现在,就算是她,都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陈久闻言,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伸出手到处摸了摸,之后认真回答道:
“我没事。”
“我不是问你身体情况……”
姜云湄的话说到这里,陷入停顿。
她的迟疑来源于刚才用“眼睛”所看到的那一幕幕:
原本,那庞然到看不清具体轮廓的天外之物伸出一部分触角入侵少女体内;来源巨大、联系稳定,所以姜云湄一度以为、小女孩是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摆脱的。
但在某个瞬间,那天外之物却主动放弃了,将触角收回;又在下一个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还留了一小部分组织在陈久体内,之后融为一体。
这种情况,不像是被完全“孟化凡”附身了,但又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就和与岑先生约定的那样,我成功了。这就是我的回答。”
陈久瞪大了好奇的双眼,打量着女孩的面庞。
“姐姐的眼睛,是能看发生在心灵世界的过程吗?”
姜云湄抚摸自己的眉毛,微微颔首。
“原来是这样!还有这种能力,真厉害啊。”
小姑娘发出赞叹。接着她又说道:
“我不知道姐姐看见了什么,你们不愿意相信的话,可以先将我囚禁起来。”
陈久并拢双腿,挺直脊背,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表情认真。
“——不过,我更想跟你们走。”
“……跟着我们?”
宋雨棠皱眉。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是岑先生那边出了状况,对吧?”
陈久用一种笃定的口吻回答。
“如果是我……现在的我,说不定就能帮上忙。岑先生帮了我很多,没有他,我就不可能踏出这一步。他是我的大恩人,我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姜云湄与宋雨棠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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