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九章 生死因果

    香江动作片，为何会衰落。

    其原因很复杂。

    好莱坞冲击是原因。

    香江本身经济下行也是原因。

    几百万人的市场，无法支撑几十亿的票房，自然没法发展出能够和好莱坞抗衡的影视工业体系。

    从市场来说，只有大陆才有足够的潜力和内驱力去与好莱坞抗衡。

    但08奥运才开，龙吟之声将将初现，还远不是时候。

    张远知道，少数坚定的有识之士知道。

    但大部份人，尤其是影视从业者，并不知道。

    方向错了，才是真错了。

    流程可以优化，体系可以慢慢建立。

    可方向一旦跑偏，那之后便是越做越错。

    如今位于《狼牙》片场的张远，便是因此而皱起了眉头。

    哗啦啦……

    片场有好几根大水管滋着水，模仿暴雨从天而降。

    现场，几十位身穿黑西服的短发男人，分列两排。

    而带着妆的吴惊则手持一根铁棍，面对这几十位群演，即将开打。

    张远看了下周围的场景布置，又瞧了下所有演员的站位。

    “《黑客帝国3》……”

    很明显，这是在模仿片尾处，尼奥和史密斯专员在雨中大决战的场面。

    为此还特意搞了下雨的场面。

    总体来说，是个低配版。

    “你好厉害，一看就知道了。”

    张远刚嘀咕一声，正在他身旁候场的卢静珊便双目发亮，转头看向他。

    她看剧本时不觉得，到现场和吴惊聊戏时，才听到功夫小子和特效指导说要《黑客帝国》的感觉。

    那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见张远才到片场不过十五分钟便看透了，觉得他实在厉害。

    “啊……只是运气好，猜到了。”张远稍显谦虚的回道。

    “你也不错啊，肯定有好好研究了剧本，没有拍糊涂戏。”

    “第一次拍戏，已经很不错了。”

    这部《狼牙》，是卢静珊的大荧幕处女作。

    此前，她只做过一段时间的模特，拍了几部MV，以及在TVB中混了个小主持人当当。

    所以这部戏，不光是她的第一部电影，还是她首次拍戏。

    本来紧张的不行，张远一夸她，这位耳根又红了。

    张远：……

    你们混血儿不应该都很开放的吗？

    怎么这位的性格好像没那么“大方”。

    卢静珊的运气算挺不错的。

    头一次拍戏能遇到吴惊这类人。

    不光不会欺负她，还愿意好说好道，且能交朋友。

    而且是真交朋友，一交就是十多年。

    张远初见这位，就觉得这女生的观感不错。

    不是外貌好不好看的问题，是眼神挺正。

    眼为心中之苗，是最能反应一个人想法的。

    所以表演中眼神戏非常重要。

    卢静珊的眼神，偏向刘茜茜那种，一看就知道家里从小照顾的不赖。

    这位说到底，能出现在这个剧组，还是关系户。

    因为她老爸叫罗伊·霍兰。

    是一位正经的动作演员。

    本身是北美人，先移民到宝岛，后又来到香江定居。

    所以卢静珊虽然是混血，但从小是在香江长大的。

    并且，卢静珊是她的艺名。

    她还有一个亲妹妹，俩人的名字都非常有香江特色。

    她本名叫卢雪莲，她妹妹叫卢爱莲。

    光听这名字，感觉像是金庸的梦中情人夏梦那年代出来的……

    所以改名后再拍戏，这点没错。

    她爹师从早年间的“香江踢王”黄正利。

    这位是棒国人，是位跆拳道高手，所以腿功了得。

    跟着这位师傅，她老爸便开始在李小龙，辰龙等巨星的电影中扮演反派。

    后来还演员转管理，搞发行，制作去了。

    所以在香江和北美两头，都有些人脉。

    不光这次给女儿弄来剧组，虽然是小成本，但首次“触电”就是女主角，那是一般人的待遇吗？

    后来更是给运作去了北美，拍了好几部如《绿箭侠》，《警察世家》之类的美剧和一些好莱坞小成本动作片。

    但这女生好就好在，没有恃宠而骄。

    也没有那些关系户的坏毛病。

    听来时的吴惊唠嗑，说她还挺能吃苦，非常努力。

    这点还是家传。

    除了从小跟着老爸习武，磨炼意志外。

    老爷子早年习武，中年后开始修心了。

    不光去学了心理学，还成了冥想大师。

    属于内外兼修的那种。

    并且编纂了一系列影视相关的动作设计和规范书籍。

    还挺有文化。

    在这文武双修的家庭出来，性格就还不错。

    就说后来拍《战狼2》时，吴惊被那个叫徐嘉雯的香江混血女星在临开拍前要求提高片酬。

    这女人要求提到50万……

    女一号！

    还是有成功前提，《战狼1》已经拿了好几个亿票房，这次是续作女主角。

    这种条件下，竟然在开拍前临时加价。

    还就要了50万。

    便能明白，娱乐圈的大多数人，都是何等目光短浅！

    吴惊这不服不忿的脾气，能惯着她。

    便给卢静珊去了电话。

    这女人二话没说，就问了一个问题。

    “需不需要脱？”

    确认没有大尺度戏份后，人家连片酬都没问，就直奔剧组。

    她是武行家庭出身，武行之间，还是有些传统道义可讲的。

    人家能红，是德以配位的。

    因为家传的关系，人家是真懂行，练过华夏功夫和空手道的。

    所以她如今见到张远后的反常举动，其实说到底，就俩字。

    崇拜！

    内行才看门道。

    张远和辰龙在《尖峰时刻3》中的打戏，她老爸看了都说好。

    经过反复研究，知道是真打的。

    再一翻以前的作品，发现动作那叫一个漂亮。

    这是内行人看内行人，觉得好。

    你要说演的好，或者赚多少钱。

    在卢静珊这边，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相反，耳濡目染后，对动作戏好的演员更有好感。

    至于为啥老脸红，耳朵红的。

    这位其实不是那种特别自信的类型。

    从小在香江长大，自己的模样，与身边人大不相同。

    在大陆，长这混血脸的小孩，说不准得受追捧，不定多少人喜欢呢。

    可这里是香江。

    你以为鬼佬，鬼妹这种词都是哪里人发明的。

    虽然见到真洋人他们是卑躬屈膝。

    可“我打不了洋人，我还打不了你吗”。

    这位不光从小并未受到特殊优待，还经常被同学嘲笑长相。

    甚至还落了个“朝修啊”，也就是粤语丑小鸭的外号。

    所以别看她又高又瘦，长的也不错，身手还好。

    但其实这位其实从小挺自卑。

    张远一夸她，她就扛不住了，有点晕。

    他觉得这人还怪有意思的。

    毕竟身边多是大大方方，甚至没脸没皮的主。

    干这行，鲜有脸皮薄的。

    突然来这么一位，还挺新鲜。

    等到吴惊这场戏拍完一镜，给浇了个透彻，都没轮到卢静珊上场。

    “你可以去休息。”张远看了眼她。

    “万一要用我呢。”

    “那行。”

    到底是世家出身，还挺专业。

    这场戏，还用上了一位岛国女星，名叫青山伦子。

    长的就很岛国，应该蛮符合岛国人对“大和抚子”的想象。

    张远趁着休息时，还与这位浅聊了一下。

    顺便复习一下有段时间没用的日语。

    “哇，你还会说日语呀？”这会儿卢静珊又凑过来，一脸惊喜和崇拜样。

    “以前拍戏时学过。”

    时常有这么个老捧着自己的，感觉还不错。

    但也明白，为啥后世那些小鲜肉小仙女“演员”会飘到不通人情。

    身边若都和卢静珊这般做啥都夸，是得飘。

    小明哥就遇到过这种情况。

    便是著名的“闹太套”事件。

    身边人都说他唱的太好了，他便也觉得自己唱的不错。

    结果歌一出来，被全网嘲。

    好在黄小明是老一辈的专业人士，很快吸取了教训。

    后来那些半路出家的年轻艺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可能就会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到时候再来一波卖惨，甚至发动粉丝在网上挑起骂战。

    就和古代的皇帝一般，身边人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就会形成针对个人的信息茧房。

    明星身边的助理，经纪人，和古代的太监一样。

    他们的权力和利益都来自皇帝或者明星，所以他们只对皇帝和明星负责，其他一概不管。

    “怎么，对岛国娘们感兴趣？”正在喝水的吴惊，贱兮兮的走过来。

    “要不我给你撮合撮合，说不定能解解闷。”

    “我是这种人吗？”张远一摆手。

    却看到吴惊正直勾勾的看向他，同时用力点头。

    “我踹死你！”

    张远甩开大胯就是一个扫堂腿。

    吴惊一个小跳，蹦到了一旁非常有南方特色的蓝色塑料凳上。

    “嘿嘿，没踢着……”

    吴惊话音未落，张远下一脚已经到了。

    一个侧鞭腿，糊在了他的脚腕处，让他顿时失去重心。

    “卧槽！”吴惊一点没反应过来。

    他又变快了……

    功夫小子发现，俩人也就几个月没见，对方的速度比他之前习惯的程度，又更进了一步。

    他离开《画皮》剧组去川蜀后，张远又从赵文桌这里薅了不少。

    而且不光是腿快！

    吴惊这就要倒，却在身体与地面已成45°时，被恍惚间瞬息上前的张远给扶住了.

    “小心点。”张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有没有人管了，有人在剧组殴打主演。”吴惊面子上挂不住，梗着脖子边向四周张望边喊。

    “别废话。”张远在他后背拍了一掌。

    “我是投资人，这剧组我最大。”

    “老子想干谁干谁，打的就是你这个主演。”

    “能不能别老用投资人这个身份压我？”功夫小子不满道。

    “那动手你也打不过我。”

    “赚钱你也比不过我。”

    “又没我红。”

    “你说你想我用哪个身份压你吧，你自己挑一个。”

    吴惊：……

    “我们能不能就说拍戏的事。”他晃了晃脑袋后说道。

    “好，就说拍戏。”张远坏笑着勾住他的肩膀。

    “《十全九美》投资金额和你这部戏相差不大。”

    “现在两周票房三千多万。”

    “《疯狂的赛车》投资金额比你这戏稍微大点，最终票房快1.6亿。”

    “你准备拿多少票房？”

    吴惊彻底泄气了，软着身子一推他。

    “别老提钱。”

    “我是投资人，不提钱提什么。”

    见张远又绕了回来。

    一根筋变两头堵了。

    “你可别瞧不起我，万一我这戏也创造票房奇迹呢？”吴惊扬起脑袋，不服到。

    “希望是。”

    张远没给他泼凉水，反而鼓励了一番。

    毕竟还在拍呢，不能泄气。

    “哇，你刚才那一腿好厉害，好帅。”这会儿，卢静珊又跑过来，拍手夸道。

    “你是我的女主角，我被踢了，你还夸他。”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吴惊玩笑着抱怨道。

    “什么往外，一个组的，不都是自己人。”

    听到自己人几个字，卢小姐的耳朵又红了。

    张远：……

    这么识逗吗？

    天光变了，这一场只能明天再拍。

    张远请客，领着剧组众人吃了顿。

    岛上也没啥特别好的馆子，无非是些小海鲜什么的，也花不了多少。

    边吃边聊。

    自打刚才张远说了几部自己投资作品的票房后，平日里活泼过头的吴惊，面孔蒙上了一丝深沉。

    好像突感肩上多了几分压力。

    “张远，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部戏要是赔了，怎么办？”他小心翼翼的发问，同时偷瞄了张远一眼。

    只见到张远面色非常难看。

    “我只是假设……”功夫小子咽了咽口水。

    “啊，你说什么？”张远这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没听到我说话？”吴惊见他好似有心事，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饭店的角落位置，有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

    而今天的新闻报道，还与娱乐圈有关。

    只不过不是国内娱乐圈。

    是棒国娱乐圈，出了大事。

    电视中，香江新闻台的主持人正报道着。

    棒国知名女星张紫妍，被发现与京畿道的家中自杀身亡。

    “这女人好像挺有名的。”吴惊看了眼后，说到。

    “是。”张远面色深沉：“我见过她。”

    “什么时候？”

    “去年，见过一次面。”

    张远心里有点不舒服。

    因为他记得，张紫妍应该是来年才挂的。

    可现在明显提前了不少。

    他与对方遇见，是在CJ公司安排的局上。

    最终对方没有达成目的，完成与自己的交易。

    莫非因为“办事不力”，这女人更受责罚，愈发抑郁，导致比原本愈加早亡。

    哎……因果不能乱沾啊。

    哪怕只见过一次，但看到认识的人没了，心里还是会有种戚戚然的感觉。

    当时自己还让她好好活着……

    说没就没啊！

    生命也太脆弱了。

    尤其是在资本力量面前，如野草，如风中残烛。

    因此，饭局的后半场，他的话就少了很多。

    刚好晚上要拍一场男主角斩杀仇人后，给被仇人杀害的恩人烧纸的戏份。

    张远便也向剧组要了个火盆和一些黄纸。

    “你做什么？”

    “见过面的人死了，给烧点。”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人家是外国人，能收到吗？”

    “求个心安，收不收到，意思到了就成。”

    哗啦！

    点着的黄纸，被他随手甩到了空中，带着火灰缓缓飘落。

    “你还挺地道。”吴惊也帮着烧了些。

    “做人嘛。”

    “而且虽是外国的，但也是同行。”

    “是这么个理，人死为大。”吴惊应道。

    “我也来吧，我看过她的戏。”换上一身警服的卢静珊也蹲下身子。

    “你很有同情心，这很好。”边烧还边夸了句。

    情绪价值给的特别足。

    烧完纸，拍了拍手。

    张远没有继续待在片场，而是挂着略带郁闷的心情，回酒店休息去了。

    前半夜收工后，吴惊回到房间，一直翻来覆去没睡着。

    心里一直想着票房的事。

    便提着一沓啤酒，迈步出门。

    敲响张远的房门，想着与他喝点，再聊聊。

    “什么事？”

    “没睡呐，正好。

    开门后，他举起手中的酒。

    “做什么？”张远看了眼后，虚掩上房门问道。

    “啧，你没带女人来剧组，我给你介绍岛国娘们又不要。”

    “长夜漫漫，不如我俩喝一杯，消解寂寞吧。”

    “我……有事。”张远却让他很意外的拒绝道。

    “你能有啥事。”吴惊说着，便推开门往里走。

    这一走，便听到屋里传出一道源自女人的尖锐暴鸣。

    “啊！”

    “卧槽！”功夫小子赶紧退出来，掩上门。

    反应了一秒，回想刚才那一瞬看到画面。

    一位身穿警服的女人，正坐在张远的床上。

    好像就穿了上衣。

    问题是，这女人面熟啊……

    吴惊歪过脑袋，看向面前这位哥们，瞳孔地震。

    岛国女人你不要，这很好。

    可你也不能转头就把我的女主角给拐床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