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尘归尘，土归土

    林赛好奇地研究着自己现在的状态。

    在确定已经无法成为信仰凝聚的神明后，她便开始了积极的自救。

    她选择将自己的意识以魔法的形式留存，并入神骸网络中。

    既然那些毫无诚信可言的原初神明可以这样存在于网络中，那么她也能。

    神骸网络存在一天，她就可以存在一天。

    虽然不再超越众生，但也算是从某种意义上实现永生。

    只不过不是她最开始期待的永生罢了。

    她最想要的，是依旧被无限崇拜敬仰，被一代代人供奉，掌握无限魔法力量的永生。

    现在只实现了最后这点。

    勉勉强强吧。

    而成为网络里的一个“幽灵”后，她开始测试起自己的能力。

    很快她就兴奋地发现，自己在这片空间中，也具有相当高的权限。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调用神骸网络中的资源，创造自己想要的角色，景物。

    像是在玩一个超大号的过家家。

    在失去亿万信众之后，林赛才意识到，那些她原本认为自己并不在意提供信仰工具人，到底有多重要。

    成为网络幽灵，是真的很无聊。

    过去虽然以神明自居，但还是有社交需求，所以才会照顾一位圣女。

    而如今，她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能捏造出一些角色，制造出一个这仿佛还是现实的假象。

    正在她兴致勃勃地捏造虚构信徒的时候，突然，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她被转移出亲手搭建的环境，来到一片战场一样的空间。

    发生什么了？

    林赛环视四周，很快认出，这是那个原本应该作为她登神场地的世界强敌讨伐活动区域。

    神骸网络的运营者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林赛很快想明白。

    那群原初神明，总是什么都知道，自然也会知道她仍在网络中。

    只是，把她拖入这里是要干什么？

    想要消灭她吗？

    林赛在并入网络后，第一时间便检查了有没有会导致自己被消灭的方式。

    在多次检查验证后，得出了否定的答案。

    要么他们连整个神骸网络都不要了，彻底封闭，要么就得允许她作为网络的一部分存在。

    她认为以卓戈的思路，必然会选择后者，卓戈不可能放弃网络，而习惯了网络存在的费林智慧生物们，也不能没有网络。

    所以她应该是安全的。

    卓戈和站在他一边恶心虚伪的原初神明，哪怕再不情愿，也要容忍她存在于网络中。

    紧接着，林赛看到区域上方出现公告。

    “世界强敌讨伐，弑神之战，即将开启。”

    “呵呵。”

    看着公告，林赛笑出了声。

    “这么骗自己吗？”

    在她看来，是卓戈发现没法清除自己后，恼羞成怒，只能通过搞这种活动来泄愤。

    像是被欺负的人，做不出实际的反击，只能锤两下墙发泄一样。

    玩家的攻击怎么可能伤害到她呢？

    不过是一些数字的结算罢了。

    此时，战场的一端，玩家传送门打开，密密麻麻的玩家出现在场地中。

    林赛被这堆“杂牌”玩家的样子给弄得很困惑。

    一大堆甘道夫，萨鲁曼之类的角色就算了，还有大量不属于指环王世界观的角色。

    颜色各异的构装勇士挥舞着他们玩具一样花哨的武器，蝙蝠战机引擎轰鸣，周围漂浮着一大群摄魂怪，而他们的上方则是来自驯龙高手里的龙群，与群龙一同出战的，是双爪寒光四射的战斗暴龙兽……

    活脱脱一个文娱作品角色大杂烩。

    林赛明明记得她玩的那个指环王游戏，里面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东西的。

    而且哪怕是战斗角色，林赛也勉强理解。

    玩家中那么多蓝毛猫和棕色耗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宠物出现在战场上真的合理吗？

    简直像是在嘲讽她一样。

    好，既然你们愿意玩，就陪你们玩。

    林赛突然升出一股怒气，即使被困在网络里面，成为一个没有身体的幽灵，她也不是供人随便娱乐的目标。

    于是林赛一挥手，战场的这一端，茫茫多的亡灵战士从土里爬出，周身围绕着死亡的气息。

    这是她在卓戈集团线上素材库中找到的美术资源，那个容量巨大的数据库里，有数不清的资源可以供她挑选。

    而她选择使用亡灵战士，是出于忿怒。

    既然所有人都把她当做反派，那她就真的当一个反派，作为最残忍的强敌，狠狠地摧毁这些玩家。

    随着战场上空的倒计时结束，玩家喊着不同语言的口号，冲向无尽的亡灵大军。

    ……

    “第十二个！”

    琼斯的长剑斩断了又一个骷髅兵。

    他并没有使用限时开放的那一大堆角色，感觉很混乱，而且不习惯。

    因此只是拿了一把传说级的长剑。

    在他看来，这是一场很奇怪的活动，没有伤害统计，甚至没有伤害数字。

    而且最诡异的，天上那个巨大的魔法女神，行为是不是有点太智能了？

    动作极其丰富，语音多到现在一句重复的话都没有，变着花样地嘲讽着玩家，卓戈，还有种被称为原初神明的东西。

    琼斯觉得，哪怕是再精心设计的强敌，也不至于智能到这种程度吧，感觉好像不是一个非玩家角色一样。

    在他抬头望着林赛之际，一名亡灵骑士已经冲锋至琼斯身边。

    眼看长枪就要贯穿琼斯。

    “别发呆，小子！”

    一位健壮的矮人跳出，抡起重锤就将亡灵骑士的盔甲敲了个粉碎。

    “哈哈！这就是你挡在伟大熔炉战士前面的下场！”

    说完看向琼斯。

    “嘿，小子，剑不错，不过不会用别用。”

    “谁说的，我会用，我已经砍了十二个亡灵了！”琼斯立刻反驳道。

    “哈，十二个，那可实在是太多了，都快赶上伟大的巴恩熔炉的零头了。”

    “你！”

    “你什么，伟大的巴恩熔炉现在给你一个做出贡献的机会，帮巴恩开路，我要拿着至尊戒，去炸死那个娘们！”

    说着，头也不回地朝亡灵大军冲去，旁边还有一头狮鹫，上面坐着一个奇怪的紧身衣光头。

    随着这个怪异的组合冲入亡灵大军深处，一团强烈的白光绽放，大军顷刻间损失大半，然而新的亡灵，还在源源不断地产出。

    林赛已经彻底上头了。

    完全不顾精神上的不适感，疯狂地制造着亡灵。

    不知为何，她制造的效率愈加变慢，按理说这又不会消耗魔力，不应该减速才对。

    但她没有思考这些，她只是不住地制造着新的亡灵。

    哪怕不适感愈发明显，动作也开始频繁出现卡顿。

    林赛只把这种反应归咎为神骸网络出现了问题，一片区域承载了太多玩家，注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毛病。

    都不重要。

    现在她只想摧毁这群不敬神明的玩家！

    ……

    此时，卓戈，正在密切关注着活动的进行情况。

    虽然给玩家的说法，是来打着玩，庆祝的。

    但他可不是为了庆祝，他是为了弄死附着在网络上的这坨魔法女神“残片”。

    “她竟然还在猛猛爆兵。”卓戈说道。

    没有惊讶的意思，完全是清醒的语气。

    “到现在她还没弄明白对她真正的攻击是什么吗？这也不行啊。”

    “无论发现与否，都不会改变她的结局。”

    魂工程师相当“无情”地说。

    林赛爆兵，对于整个计划来说，是一件大好事，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得益于她的爆兵，同时间需要处理的数据量激增，而这些数据都是在林赛意识组成的服务器上完成结算的。

    她还很神奇地给亡灵大军设计了数个不同的兵种，可以说玩得很投入了。

    而兵种的复杂化，又给信息量拓展出一个维度。

    所以她感觉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慢，出现明显的不适感，不是整个神骸网络除了问题，单纯是她自己除了问题。

    距离“CPU冒烟”的程度，已经不远了。

    “啧啧啧，对自己下手真狠，也不知道图个啥。”

    卓戈不由得感叹。

    其实林赛的爆兵行为，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

    因为参加这场活动的玩家，都被卓戈赠送了无限复活币。

    这是活动唯一不在“林赛服务器”上结算的东西。

    保证他们可以在这片战场中随便死，死完了复活接着打，持续提供过量数据。

    按理说林赛应该也能发现才对。

    ……

    林赛确实发现了。

    她已经明确意识到，这些玩家根本就杀不干净。

    一对邪门的组合，紧身衣光头和巨锤矮人，她见过不下十次了。

    这个组合邪门的地方，不仅在于他们形象上的怪异，还在于他们的游戏方式。

    带着至尊戒自爆流。

    一路推进亡灵大军内，然后引爆，复活后开始下一波。

    这时林赛才明白，自己于网络上权能的局限性。

    她没有掌控整个神骸网络，暂时也没有能力让玩家不再无限复活。

    也明白过来，这场活动的设计初衷，就是让玩家们成功。

    她在他人的规则里，没有胜算。

    可她还是决定抵抗。

    亡灵大军的制造速度还在提高，林赛已经近乎疯魔了一般，无视了意识不住发来的警告，疯狂地为自己制作军队。

    这一刻，她和曾经奋起反抗她的凡人们，产生了些许共情。

    都是知道自己毫无胜算，都是坚持着反抗到最后。

    而他们也都会迎来同样的结局。

    林赛的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混乱，不清醒，就像是只睡了三小时，却被闹钟吵醒，处于一种混沌状态，挣扎着还要上班。

    在这种影响下，她提供的亡灵军队数量，远不如活动开始时。

    也再难抵挡住斗志高扬，根本不畏惧死亡的玩家们。

    很快，有小队突破到她附近。

    怀里抱着一棵豌豆苗，豌豆苗长着眼睛，戴着钢盔，类似于嘴巴的东西上，几根枪管疯狂地喷吐着豌豆。

    这到底是个什么场面？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中了幻术。

    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并入神骸网络的事情，一切只是她的想象。

    原初神明针对她施加了诡异刁钻的幻觉。

    这样也能解释她精神快要撑爆的原因，幻术掩盖，本就是为了摧毁她的精神。

    虽然已经失去身体，但此刻的林赛，感觉好像躯壳犹在，脑袋痛苦得想要爆炸，伴随严重的耳鸣和视觉恍惚。

    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连在网络中永存的机会都没有，还是毁在一群奇怪的蔬菜手里。

    就在此刻，已经模糊的视觉，捕捉到一个红色身影，扇着翅膀的红色身影。

    卓戈！

    “嘿！先别死。”

    语气中是那一如既往的贱贱的感觉。

    林赛很想骂回去，但意识的消散不支持她这样做。

    “起码别现在死，等一等，快了。”卓戈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一刻，是魔法女神度过的漫长岁月里，第一次主动想死，她受够了，或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她不想再被卓戈精神折磨了。

    而这边，卓戈则是自顾自地讲起整个计划是如何实施的。

    从最开始的记忆封锁，到最后的通过信息量撑爆林赛。

    这让林赛更加绝望，原来她与玩家间的爆兵赌气，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卓戈嘴还没停。

    “……总之呢，我认为你这个服务器爆炸的时刻，必须很有仪式感，很有纪念意义，所以进行了认真地设计，最终斩杀你的最后一点数据，要创意与历史感并存……”

    “啊，好了，我收到最新消息了，最终设计的代码已经搞定。”

    紧接着，卓戈的爪里出现一份卷轴。

    林赛虽然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卷轴，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之前因为你垄断的关系，不能用九环以上的法术，好在你的那些规定都废了，我赶紧安排人完成这个道具的设计制作。”

    卓戈说着把卷轴打开。

    “十一环的法术卷轴，你当初派人用我身上那个，现在我给你用回来，不用谢。”

    随后施放卷轴。

    在数据量彻底送走魔法女神前，她用最后的精神，艰难地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忤逆神明。”

    “为什么？五成为了终结你的压迫，五成为了世界和平，至于剩下九十成，”卓戈耸了耸肩膀，“这是纯粹的个龙恩怨。”

    说罢，法术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