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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可笑!
看到这些纸人的同时,李衍恍然大悟,只觉荒谬又讽刺!
什么服食“蟠桃”便能返老还童…
根本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是“阴身债”的把戏!
玄门中所言的“阴身债”,是指亡魂因生前未了之愿。
或许是情感纠葛、承诺失信,或许是杀戮罪业、欺瞒行径,抑或因中断祭祀、亵渎神灵而欠下的阴间债务,这些都会令魂魄滞留于阴阳夹缝,难以安息,从而形成对生者气运的侵扰。
这东西,王道玄曾向他详述。
但更多时候,它不过是人心的映射。
未能在父母膝前尽孝、因某事亏欠友人、无意中伤及旁人……
那些难解的心结与愧疚,日夜啃噬着人心。
凡尘俗世,谁能没有抱憾与心结?
有人能放下,有人却深陷其中,自以为背负了“阴债”。
心结还需心药解。
道行深厚的玄门中人,或许会借法事安抚人心。
但更多的江湖术士,则以此为敛财之途。
然而,某些时候,“阴债”却非虚妄。
“蟠桃会”那掠夺童子先天之炁的邪术,代价便是这真实的“阴身债”!
一枚蟠桃,虽得片刻青春回驻,却已断送许多幼小性命。
这本就是违逆天道的禁法,岂能没有恶报?
秦皇汉武尚且功败垂成,何况凡俗。
服食“蟠桃”后,脏腑内便会长出“人面疮”,痛楚锥心蚀骨。
唯有用福寿膏麻痹,方能稍缓。
更可怕的,是因此而欠下的“阴身债”。
施术的建木妖人自然不会承担,便将后果转嫁。
这些权贵即便身死,魂魄也得缚于此地,受尽折磨,承受着孩童冤魂的撕咬。
他们背后张贴的黄表纸,便是“寄名贴”。
如同寄名于荒野淫祠的俗子,名为求庇佑,实为将自身魂魄与香火供奉给邪神。
而这些权贵“寄名”的代价,便是死后亦不得解脱,永世沉沦!
李衍能“听”到纸人体内传来的悲鸣。
那惨烈哀嚎,甚至比孩子们更为凄厉绝望。
见此情景,一股混杂着愤怒与凛冽杀意的怒火,瞬间在李衍胸膛中炸开。
虽说他早知邪术凶戾,可亲眼目睹这炼狱景象,那赤裸裸的残酷与扭曲,仍让他难以接受。
与此同时,前方的兔儿爷神驾,也遽然停下。
朱红色的轿帘无风自起。
那身着金锁甲、头戴虎皮帽的白胖身影,缓缓飘出轿门。
两颗长耳兀自轻颤,威严的仪态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有些诡谲的喜庆。
“叮铃啷啷……”
兔儿爷自怀中取出一串青瓷铃铛,步履蹒跚,徐徐摇动。
动作虽透着几分笨拙,但那铃声却似清冽山泉,叮咚淌过,荡开了周遭黏稠的晦暗。
几乎是同时,它那些毛猴“仆从”们也纷纷响应。
这些小东西各自掏出锣鼓、唢呐,摇头晃脑吹打起来,嘈杂刺耳,却又自成一调。
哗啦啦——!
丝竹喧嚣中,那株巨大的邪异桃树簌簌震颤,枝叶猛烈摇摆。
李衍看得分明,嵌在虬结树皮中的孩童面孔,骤然扭曲,显得极度痛苦!
见此情形,兔儿爷似是被激起了狠劲。
祂肥硕身躯绕着巨桃疾走,足踏七星,手中青瓷铃铛摇得愈发急促!
啪嚓——!
一声脆响,桃树最底部一张女童的脸,连同半截脖颈,竟被一股无形巨力硬生生从树皮上撕扯下来。
血泪瞬间涌出空洞的双眸,她的嘴巴撕裂般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
却是舌头早已被连根拔去,只余下一个血洞淋漓的口腔!
眼前景象,恍若直坠深渊的噩梦。
“咿——呀——!”
兔儿爷陡然发出一声凄厉高亢的唱腔,白胖身躯步罡踏斗,绕着桃木飞旋。
终于,女童那饱受折磨的残魂被彻底剥离树体,化作点点微弱的萤火,挣扎着升向昏蒙天际。
与之相应的,树冠中一枚硕大的“蟠桃”迅速腐败,应声坠落。
超度!
李衍终于明悟,小心收敛炁息,不敢打扰。
然而,这超度的过程,远非易事。
兔儿爷那瓷器般光洁的身躯,先是光华黯淡,旋即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灰败泥胎。
表面瓷光,也肉眼可见地迅速消散,裂痕如蛛网蔓延。
李衍看得心中愕然。
这景象,与大罗法身何其相似!
莫非其中有什么联系?
不容他多想,场中再生剧变!
只见那尊王母凶神像的双瞳之中,赫然汩汩淌下两道漆黑粘稠液体。
虬结的桃树根须,瞬间活物般疯狂蠕动,如贪婪长蛇,猛地卷起地上几个呆立纸人,狠狠塞入因孩童残魂脱困而露出的树身窟窿。
眨眼间,空洞便被新的“填充物”堵住。
那些“蟠桃会”权贵的扭曲面孔!
李衍知道,这些食桃者,此刻已沦为“债桩”,被钉入桃木,替代孩童冤魂受这剥魂之刑!
这些家伙,纯属罪有应得。
然而兔儿爷的状态,却已岌岌可危。
短暂施为,它周身的瓷釉已大面积剥落。
泥胎本体显露不说,神光更是微弱欲熄。
显然超度亡魂,已让这俗神消耗颇大。
李衍犹豫了一下,眼神变得凝重。
他本要搜寻建木妖人,再寻机彻底摧毁此邪地,但那样势必令树上孩童魂飞魄散。
如今见兔儿爷拼却本源也在挽救一丝微魂,岂能袖手旁观?
念及此处,他再不迟疑,显出身形,便欲靠近。
“呀呀呀——!”
一众毛猴喽啰惊觉异动,顿时扔下乐器,吱喳尖叫着拦上前来,横亘在李衍与桃木之间。
“可否让在下试试!”
李衍正色抱拳,目光越过毛猴,直接迎上兔儿爷那双浑浊疲惫的泥塑眼珠。
兔儿爷身形摇晃,泥胎斑驳处簌簌落下尘土,终于停下了摇铃的动作,空洞的眼窝深深“望”向李衍。
见无异样,李衍再不犹豫,足尖一点,身形腾空而起来到桃木下。
他手中法诀变幻,步踏天罡,口中疾诵《北帝除殃术》。
“庆甲!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威吐毒——”
咒语初起,李衍便察觉不对。
他已建成四重楼,可阴魂巡游,但在此地施术,竟好似陷入泥淖,威力大减。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制力弥漫四方,远胜当初在尸陀林。
此时已顾不上多想,他强提神念,指诀化作剑指,猛然点向那根桃树。
“敕!”
来自幽冥地府的先天煞炁被牵引而来。
不同于人间,在这里看到的异常明显。
片片黑暗自虚空中涌出,随着剑诀牵引,落在桃木之上。
“吱——嗞!”
仿佛被投入烧红的烙铁,桃树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倒竖、如毒虫嘶鸣的尖啸!
轰!
数个孩童惨白残魂,被狂暴的北帝法威强行撕离树身,化作微弱磷火升空。
但李衍亦是面色剧变!
一股阴毒绝伦、饱含怨毒的恶咒,瞬间袭来。
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咔嚓!
一股剧痛弥漫周身。
李衍脸色难看,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大罗法身,此刻裂痕骤然加深扩大。
只需再迟一步,便会灭掉一盏魂火。
他生生中断法诀,踉跄后退,目光猛地锁向那尊凶煞王母神像。
诅咒的源头,正是此物!
其凶厉神意,已与这噬灵血桃融为一体。
这等将神像本源与咒杀邪木嫁接的手段,已超出他理解。
呼——!
就在这时,刺骨寒风毫无征兆地自后方升起。
李衍汗毛倒竖,猛地旋身。
但见一道裹挟着沉浊死气的黑影,犹如箭矢瞬息而至,悬停在上空!
其浑身包裹在腐烂破败的漆黑斗篷中,兜帽下不见面容,唯有一双惨白枯槁、关节凸出的巨爪探出,紧握着一条锈迹斑斑、血迹干涸的粗长铁链。
李衍怀中的勾牒,也骤然变得滚烫。
是被魔气侵染的夜游神!
“吱吱~”
毛猴们吓的四处乱窜,又慌里慌张扛起炁息微弱的兔儿爷。
哗啦啦!
魔气侵染的夜游神,顿时挥手甩出手中铁链。
这玩意儿,正是大罗神通“勾魂索”。
对付阴魂神魄,此法最为强横。
铁索在空中飞速蔓延,但快接近兔儿爷时,又是一道铁索呼啸而来。
却是李衍的“勾魂雷索”,在这里也显出真形。
不同于对方,李衍的锁链前方,还有枚黝黑铁爪。
这是上古夜鸮留下的化石灵宝,被他炼入了勾魂索,更舔威力。
铁爪翻飞,直接将对方勾魂索缠住。
几乎是瞬间,李衍便觉一股巨力从空中传来,同时两根铁索绷紧。
“哼!”
李衍一声冷哼,心念催动。
滋滋!
铁索之上,雷光噼里啪啦闪烁。
被魔气侵染的夜游神,也瞬间僵硬,浑身黑烟四起。
“快走!”
李衍一声低喝,毛猴们立刻抬着兔儿爷飞奔离去。
而上空的“夜游神”,也逐渐挣脱雷光,吐出一口黑雾,沿着勾魂索蔓延。
李衍知道,魔气不死不灭,单纯雷法自然无法诛灭。
见兔儿爷的身影已经消散,他毫不犹豫握着勾牒,沉声道:
“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幽冥阴炁冒出,四下迅速陷入黑暗。
但这一次,阴司兵马并未出动。
李衍能感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忽然降临。
抓捕魔气,必然是阴司神将降临。
他虽闭眼看不到对方模样,却能察觉到,这神降至少一丈高。
咚!咚!咚!
地面震颤,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随即,空中传出凄厉而不甘的嘶吼声,还有铁链崩碎声。
狂风呼啸,黑暗迅速散去,魔气连同侵染的夜游神,都已消失不见。
李衍看了看身后桃树,眉头微皱。
他原本以为,阴司神将会将后方邪门玩意儿一起收走,但对方却没多管闲事。
看来这解救孩童亡魂的事,还得他来做。
进行超度,必然会被王母神像诅咒反噬。
直接动手,无辜孩童的亡魂也难以保留。
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李衍沉思时,濒死的危机感再次降临。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又一道的黑雾,从四个方向呼啸而来。
剩下的四道魔气!
李衍再次握住了勾牒,但口中咒法却没念出。
只见那四道黑影占据四方空中,正好将他包围。
而对面残垣断壁上,不知何时又出现道身影。
对方一袭青袍,身段潇洒,手中握着把折扇,但脸上却带着白色面具。
哗啦!
对手手腕一抖,折扇顿时展开,上面赫然写了个大大的“钱”字!
更关键的是,对方左手还端着一封黄色锦帛。
是《地官赦罪宝诰》!
有了此物,即便召来阴司兵马,也会被暂时驱逐。
“赵清虚?”
望着对方身形,李衍面色阴沉。
“只是个名字罢了…”
面具下传来个清朗的声音,“赵长生说你是心腹大患,下了格杀令,如今看来果然不俗,这么偏僻的藏身地,都能被你找到。”
说着,看了看周围,“本座很好奇,天庭和阴司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如此卖命,就是那些个罡令么?”
李衍冷声道:“关你屁事!”
“当然有关。”
赵清虚也不生气,摇动着手中“钱”字折扇,“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以你资质,给大罗法界那些个家伙当狗,着实可惜,不如投靠本座麾下。”
李衍乐了,嘲讽道:“你还不配!”
“哈哈哈…”
赵清虚将手伸入怀中,再次取出一物。
赫然又是一份《地官赦罪宝诰》!
他打趣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仙神也不例外。”
“此物难得,但我等却能轻易搞到,真当那天庭之上,都是清心寡欲之辈?”
看着对方手中,两份《地官赦罪宝诰》,李衍心中一沉。
怪不得这妖人敢现身。
就算他能拖延时间,用丙丁生鬼符召出温灵官,对方也能避开。
李衍咬牙道:“既有此宝,叽叽歪歪作甚!”
他已然决定拼命,用神变法化作雷神。
“不急。”
赵清虚的语气有些玩味,“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李衍沉声道:“什么交易?”
赵清虚看着后方桃树,开口道:“本座没把握将你留下,此地甚好,我也懒得离开,只要你装作不知此地布置,那么我就把孔晦送给你交差。”
李衍愕然,“你们不是同伴么?”
“同伴?哈哈哈…”
赵清虚笑道:“人心至私,只要代价足够,卖谁都行。”
“哪怕是卖赵长生,也不是不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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