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4 星空下的少女

    “常莹，求你了.”

    “我连抽了三次上签，今天一定有好事发生，天大的好事！”

    “求求了，这里就我们两个灵签信徒，你就抽签试试嘛！帮我印证一下.”被丢开的娇小女子，又匆忙跑了回来。

    女子蹲在常莹身旁，一只小手拽着常莹破烂的裤脚，左右摇晃着。

    常莹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耐烦。

    她不想再挨鞭子抽了。

    也不想再被关禁闭了。

    去年腊月，她初来此界时，便被星空谷的人捡到了。

    星空谷，一个由星官、花灯两派弟子共同组建的势力，他们对她还不错，很欢迎一名灵签信徒加入。

    一直以来，大家相处得很和谐，常莹并未遭受命运的太多摧残。

    嗯.只是会有一点想家。

    就一点点。

    那时的她，常常一个人躺在小山头上的草丛里，枕着胳膊、望着星空，想念着人间。

    讽刺的是，当她身处人间大夏时，作为浩浩之江，她的一颗心愈发淡漠。

    似乎并不在乎太多。

    来到这一片荒芜的异世界，她反而开始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在人间的生活。

    怀念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

    田恬、邓玉堂、白曼妮姜如忆、陆燃。

    一张张面庞在脑海中掠过，填满了她一路走来的成长历程。

    常莹甚至给夜空中的星辰标了记号，那两个是爸爸妈妈，这个是小田恬.

    最闪亮的那一颗星，就当做是陆燃吧。

    他最耀眼了。

    也离所有人最远。

    常莹还记得有一日，星空谷谷主亲自找了上来，告诫她别四处乱跑，别总一个人待着。

    很危险。

    危险？

    不谙世事的少女，不懂得什么叫危险。

    不知道这片美丽的星空下，是一方怎样肮脏的世界。

    她甚至还想出去看看，即便所有人都劝她、一再的告诫她，要打消这样的念头。

    直至腊月末的一天，她抽出了一支下下签。

    下下签？

    白天时候，她还抽出了平平无奇的中签，怎么到了夜里，变成了下下签？

    会准么？

    谁知道呢。

    之前在人间时，她被神明·灵签大人召唤前去朝圣时，常莹也给自己卜了一卦。

    那时的她，抽出来的可是上上签。

    上上签！

    在她成为灵签信徒的岁月里，抽出来的“上上签”，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常莹欢天喜地的前去朝圣，迎接着属于自己的荣耀时刻，得到的却是一次莫名其妙的传送。

    她根本反应不过来，便被丢进了圣灵山。

    从繁华的人间大夏，来到了一片荒芜的地界。

    你告诉我，这是上上签？

    不管怎样，在那个静谧的夜晚，当独自一人看星星的常莹，抽出一支“下下签”后，还是找上了星空谷谷主。

    星空谷如临大敌！

    有人提议连夜搬离，有人提议加强警戒、守住山谷，再向西边的蜂象谷求援。

    要知道，谷主与谷主夫人可是海境大能！对当时的常莹来说，他们就等同于神明。

    夫妻俩忧心忡忡的样子，看得常莹错愕不已。

    之前总有人告诉她，圣灵山有多么危险，山谷外的世界又是多么残酷。

    那一夜，在两位海境大能的脸上，常莹似乎确认了此事。

    认清过后，当她再被要求抽签时，抽出来的则是下签。

    少了一个“下”字，并未让星空谷众人安稳多少，事实证明，他们的忧虑是正确的。

    就在星空谷高层犹豫商讨时，一群东霆弟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杀入了谷内。

    午夜之后的星空，依旧璀璨美丽。

    星空下的山谷，却是惨叫声四起，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东霆弟子为何如此残忍呢？

    谷内众人的声声忠告，还萦绕常莹耳畔。

    是的，不需要什么冤仇。

    征服你、践踏你我想做，便做了。

    不过是这美好的星空谷，给了常莹一丝错觉罢了。

    悲哀的是，常莹还曾想过，是不是星空谷的人不想让自己这名灵签信徒离去，所以才编造出了谎言。

    可笑！

    那夜，常莹只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她很想做些什么，急切地摇晃着手中签筒，抽出来的却是一支烂签。

    烂签！

    常莹无法可施了，就连冷却时间都延长了足足三倍。

    那破破烂烂的烂签，像是一只恼人的苍蝇，围着她脸前脑后不断转着，像是在嘲讽她、奚落她。

    也是在提醒她，快快向灵签大人祈祷，赶快度过技能冷却时间！

    当常莹身旁飞舞着烂签，眼睁睁看着星官弟子、花灯弟子惨死戟下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哭得撕心裂肺。

    这些人曾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安稳的避难所。

    偏偏就是这一支烂签，成为了她的保命符。

    东霆弟子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哭泣的少女是一名灵签弟子。

    常莹没死。

    拜烂签所赐，被抓了起来。

    从此，那个常常躺在山头草坪上，枕着胳膊看星星的少女，沦为了阴暗地牢中的阶下囚。

    每日三卦，早中晚各一次，不容许半点懈怠。

    后来，常莹才知晓，这群东霆弟子是从圣灵山大陆中东部来的。

    逃难来的。

    这群东霆弟子曾隶属于一个门派——惊霆山。

    领头的两名女子都是海境大能，据说是惊霆山原宗主的二夫人、四夫人。

    再后来，鸠占鹊巢的两位夫人明争暗斗、争权夺势。

    星空谷内又陷入了动荡，直至一个月后，两位夫人才彻底分道扬镳。

    准确的说，是四夫人一方惨胜，二夫人和她的鹰犬逃走了。

    常莹还记得那一天，她被放了出来，和其他奴隶们一起清理战场，掩埋尸体。

    而这一具具尸体，大都是东霆弟子，曾猖狂地杀进星空谷，大肆屠杀星空谷弟子。

    如今却要原星空谷弟子·常莹亲手埋葬他们。

    掩埋他们的时候.

    常莹偷偷往土坑里吐过口水。

    再后来，星空谷迎来了四夫人的黑暗统治，曾偷偷吐口水的常莹，也没了这份气力。

    她变得顺从，也渐渐变得麻木。

    “莹莹？常莹？”

    一次次轻声呼唤，唤醒了呆滞的常莹。

    她低头望去，又看见了拽着自己裤脚、满脸乞求的女子。

    常莹不知道女子的姓氏，只知道她叫小满。

    又或许，这也不是对方的本名。

    与自己不同，小满是在一个月前被抓进星空谷的，她才来圣灵山没多久。

    从那双大眼睛里，常莹能看出来，女子还怀揣着一丝希望。

    “求求了，莹莹，就算一次卦好不好？”小满可怜兮兮的请求着，“别只我一个人算，你帮我印证一下。”

    小满很坚持。

    这份坚持，源自于极度渴望现状有所改变，源自于内心不切实际的憧憬。

    常莹拿起开山斧，劈砍着树枝，口中吐出了一个字：

    “滚。”

    “莹莹！”小满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抱住了常莹的小腿，“就算一次，我马上就滚！”

    常莹依旧面无表情，并不介意腿上有个小挂件，这不干扰她工作。

    只是总这样下去，让别人看见，终归是要受罚的。

    声声哀求，从腿边不断传来，扰得常莹有些心烦。

    小满像是将常莹当成了唯一的明灯，势必要在常莹这里印证些什么。

    “哗啦啦~”

    木签碰撞的声音，清脆作响。

    小满哀求的话语一停，赶忙仰起头，见到了常莹手里的签筒。

    “抽完签后，就赶紧滚。”

    “嗯嗯，我马上滚！”小满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期冀。

    “嗖~”

    一支木签飞了出来。

    小满眼睛渐渐睁大，微微张着小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一支木签。

    常莹也有些呆滞，怔怔地望着悬浮眼前的木签。

    其上写着两个字——上上。

    上上签！

    上上签？

    “哇！”小满激动得摇晃着常莹的小腿，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终日被人奴役的生活，非打即骂，怎么可能会抽出上上签？

    那一定是嗯？

    小满娇躯一僵，突然扭头望去。

    “啪”的一声脆响！

    一道长鞭从身后袭来，狠狠抽在了常莹的背脊上。

    并不疼。

    哪怕鞭子上包裹着神力，也不能破开江境·四段大能的水流铠甲。

    也并不屈辱。

    起码常莹感觉不到侮辱。

    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她已经没有了自尊。

    “赶紧干活！”男子严厉的斥责声传来，“谷主近几天就会回来，在她回来之前，必须将大殿建哦？”

    大步走来的男子，话语突兀一停。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一支极其稀有的木签。

    “上上签？”执鞭男子面色一变。

    低贱的奴仆，怎么可能抽出这种签？

    一直以来，谷内的灵签信徒抽签时，都是以自身的视角展开的，这样能算得更准确一些。

    对常莹来说是上上签，对星空谷来说，恐怕.

    “谷主来了！”

    “沈谷主！”远远的，传来一道道恭敬问候的声音。

    执鞭男子当即转身，匆忙跑了出去。

    “莹莹莹”小满面色惨白，那一颗激动的心，彻底坠入了谷底。

    常莹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女子：“离我远点。”

    “莹莹.”

    “滚。”常莹口中吐出了一个冰冷的字眼，抬腿甩了甩，终于将小满踢开了。

    怪小满么？

    没必要。

    每日三签，是必须抽的，也是要让东霆弟子们过目的。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对于常莹来说，每次抽签都像是一次命运抉择。

    最好是下签，中签也可以。

    那是她这名贱奴，该抽出来的签，过往一年时间里，也没发生过什么例外。

    直至今日。

    蓦地，常莹察觉到身后，有一股恐怖的威压袭来。

    她转过望去，只见那名执鞭男子正带着紫袍女子，向这边走来。

    曾经的四夫人，如今的沈谷主·沈笑棠。

    她生得花容月貌、身姿婀娜，自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子，否则也不可能入得了惊弦山宗主·吕宵的眼。

    只是此时，她那张迷人的脸庞上，满是戾气。

    沈笑棠步步走来，薄唇中吐出了一句话：

    “你，抽出了上上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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