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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983 心中的水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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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尔斯的母亲怎么知道,自己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呢?

    她怎么敢这样说呢?

    凡妮莎百思不得其解。

    她被扯的太痛苦,只好承认自己撒了谎:可这回,说出来的话没法收回去了——皮尔斯的母亲似乎认定了她怀孕,声称假如过上两三个月,她的肚子没有大起来…

    ‘那么我就撒谎了?’

    ‘那么你就是渎神者——你干了坏事,神灵惩罚你,带走了你的孩子…天哪!我的皮尔斯为什么会娶来你这样的女人?’

    凡妮莎不知道自己愤怒甚于痛苦,还是该痛苦甚于愤怒。

    自从嫁了人,好像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她像一支插在玻璃瓶中的玫瑰,被主人摆在了阉牛的身边。

    她被人厌倦,到哪儿都不再受欢迎。

    她浑浑噩噩,用手指沾皮尔斯用来毒老鼠的药粉,到汤汁里搅一搅,抹在舌根上。

    有些发涩,痛的嗓子像被火焰灼烧过。

    她生病了。

    在床上一病不起。裹着被子,一枚永远不会变成蝴蝶的蛹。

    皮尔斯回来时,照顾了她几晚。

    后来,换成更加粗鲁、不耐的母亲。

    她用被子蒙住凡妮莎的头,用脚和拳头砸她的不知什么位置,骂她是个怠惰的女人,是个不知廉耻、渎神、被驴*过的贱人——她充耳不闻,享受着老鼠药带来的快乐。

    仿佛被装进一只不会窒息的木桶里,抛进大海,心脏也随着海浪的诗句押韵。

    ‘我不想死。’

    ‘只想在生命的最后一晚见一见月光。’

    她的大脑变得异常灵敏,甚至能回忆起小时候听过的祷词。

    她长出了四颗头颅,两对翅膀,在遥远的童年的镜子里,她吓坏了一只不安分的蜡烛。

    然后。

    谢天谢地,失望至极。

    那药粉不够毒。

    她受了风寒一样孱弱,却又死不了,拖着僵疲的躯壳,每日到冷流复命:任务是遭受冷眼和嘲讽,并像忘记鲜血到来的时间一样,忘记那些痛苦。

    她的皮肉越来越薄,苍白的脸颊洇出活人的尸斑。

    终于。

    皮尔斯的母亲受不了了。

    她说,她不能让个不下蛋的待在自己家,坏了自己儿子的未来——皮尔斯对此感到遗憾,恰当地表现出来了一定程度的痛苦…

    他人生中第一次主动亲吻了凡妮莎。

    在床上。

    他俯身亲吻了她的脸,她的额头,她龟裂的脆唇。

    “我很抱歉…”

    雄壮的络腮胡男人说道。

    “我很抱歉,凡妮莎。”

    他说。

    凡妮莎却很高兴。

    她得到了丈夫的吻,可惜身体太坏,没有办法立刻到冷流,去和那些蠢妇女炫耀——事实上,她短时间内,也没有机会到冷流去了。

    她被‘退’回了家。

    退回生她的母亲、爱她的哥哥的家。

    她出嫁前的小洞窟,自己的、结了蛛网的冒着热气的内脏里。

    “滚出去!”

    她来的时候有一块白纱,离开的时候换成了一枚无可救药的吻。

    她赤着脚,踏着和嘴唇一样脆的枯叶走回了家。

    母亲不在。

    哥哥也不在。

    也许。

    他正在城里等着皮尔斯?

    凡妮莎骨头般的手掌拂过熟悉的木桌,桌上的水果刀,落尘的、粗糙钉制的柜子,听见男孩的喊声,看见他手里拿着的宝剑——木头做的宝剑。

    男孩都爱这些。

    可哥哥从来不擅干着活…皮尔斯倒是一把好手。

    “你在干什么。”

    男孩眨着眼问。

    他应该认识凡妮莎,却又有些含糊。

    “凡妮莎。”

    凡妮莎说。

    “我叫凡妮莎,是你的姑姑。”

    还没有桌子高的男孩坏笑:“我哪有姑姑。你是坏人!是山里的强盗!嘿——”他用木头宝剑砸凡妮莎的腿,又飞快跳开,假装自己中了一箭。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凡妮莎想。

    于是,她做出要吃人的模样,哑着嗓子和他玩了一阵。

    男孩流了些汗,脸蛋红扑扑的高兴极了:“我喜欢你,姑姑。我就想有这样的姑姑——你住下,可以吗?明天我们继续吗?我要爸爸给你做一面盾牌。”

    凡妮莎温柔地笑了。

    她搂过男孩,摸了摸他粗硬的卷发,吻了他的眉心,说要带他去个更有趣儿的地方。

    “我小时候总一个人去的秘密洞窟。”

    她神神秘秘说。

    拉着兴奋地男孩,离开砖房,往那僻静的林子里去。

    她们走了好久。

    走到男孩开始发牢骚,说要回家,说他肚子饿,说脚趾被划了口子,说要流出尿来。

    她不停下。

    走个不停。

    走到那颗老树,皮尔斯被按着蹭了半个小时树皮的老树。

    她才肯让男孩松一口气。

    “我要回家!”

    男孩气咻咻地说:“我不要你住!不要你这样的姑姑了!”

    凡妮莎泪流满面。

    她跪在男孩面前,正巧与他的视线平齐,发疯一样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

    男孩安静了。

    他摸了摸凡妮莎的脸。

    “你哭了吗?姑姑?”

    凡妮莎轻轻摇头。

    “我只是高兴。”

    她说。

    然后轻轻推开男孩。

    闪电般抽出从家里拿来的水果刀,一下刺进了他的脖子里。

    拔出来。

    再刺进去。

    再拔出来。

    直到喷薄而出的滑腻液体让她再也握不住刀柄。

    鲜血像暴雨。

    凡妮莎跪在地上,仰起头。

    这种奇异的湿润感能够驱逐她身体和灵魂中的跳蚤,妥善保管她的温柔与天真,摧毁那些不可战胜的诋毁,仿佛冬天从天而降的盐,治疗她所有瓮中煎熬的病痛。

    她好像听见了神灵的圣吟。

    祂说。

    这就是祂希望她做的。

    凡妮莎抱着男孩的尸体,如同汤碗里凝固的油脂,再也不动了。

    这是言简意赅,清楚明了的罪行。

    这是一个婊子的罪恶之迹,是恶毒的药,海底的泥,乐队中的杂音。

    油脂被捆住手脚,在冷松和冷流中判刑,在颠簸中离开偏僻扭曲的门牌,在呼喊中被托举到璀璨明珠的最高处。

    她被罩上罪恶的脑袋,用镀过阳光的利刃,斩断输送恶意的动脉与气管。

    她仿佛哨声中回归主人的猎鹰一样,回归了神灵的怀抱。

    争抢中。

    她的血液被众人饮下,为冷的人保暖,饿的人充饥。

    她在每一场眠梦里,用没了肉的眼窝留下忏悔的泪珠——她盯着每一个目睹了所有经过的人。

    问他们。

    心中是否藏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罗兰惊醒了。

    在午夜。

    饮过那杯血酒的午夜。

    他睁开眼,解去勒得他快要窒息的白蛇,挠它的痒痒肉。

    「你做梦了?」

    他支起来,把枕头垫在腰上,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沉默了几个数字。

    窗外。

    月辉明亮。

    -

    有人通过血液,把我拉入了梦境…

    -

    不。

    -

    应该说,不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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