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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981 凡妮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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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妮莎还是不懂。

    一个月过去了。

    凡妮莎还是不懂——到底什么是猎人探索密林,密林探索猎人呢?

    她有种感觉,自己不能暴露‘无知’的预感:于是,在妇女们坏笑着谈论这些的时候,她总是含糊不清的用自己聪明的脑瓜应付过去——通常不会有人追着她不依不饶地问,只当这姑娘太爱害羞。

    午夜入梦前,她也悄声问过皮尔斯:那是什么意思?

    回应她的只有鼾声。

    皮尔斯的母亲并没有头一天见面那样的‘宽容’,或者说,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越来越不宽容了——总在凡妮莎抱着木盆回家,晾晒衣服的时候,或者,蹲着烧柴的时候,躲在门外。

    恶狠狠地用那双三角眼盯着她。

    ‘孩子,凡妮莎。难道我不会洗衣服、做饭吗?我把皮尔斯养这么大,你会的,我都该会,是不是?’

    她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暗示’凡妮莎,说家里宽畅,可以多住上好些人——她摆明了告诉自己的儿媳,并在每一天清晨询问她:你肚子里有东西了吗?

    有昨天的晚餐,前天的粪便。

    如果多干点活,还能放个连珠屁。

    凡妮莎想着,却不敢真这样说——皮尔斯的母亲可不喜欢开玩笑。

    这老女士是个虔诚的信徒,每个黎明都要到屋外对着星辰祷告,无论多么冷。

    ‘…我感觉孩子就快要来了,母亲。’

    凡妮莎小声说,低着头,抱起木盆,一路小跑去冷流。

    她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冷流洗衣服——洗衣服的时候,听那些妇女们谈天说地:谈自己的丈夫,谈林子里的松鼠、野狼,谈谁年轻时候和谁干过下流事,谈谁的腿被熊拍断。

    谈外面的世界,马车,宴会,有钱人在街上骑着穷人的城市。

    她心驰神往,但又不真的想见识。

    ‘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幸福。’

    她这样想。

    虽然皮尔斯不怎么理会她,生活中——无论白天还是夜里,都不怎么和她讲话。最多只是问‘什么时候吃饭’、‘今天是什么’、‘我要喝汤’、‘衣服该洗了’、‘桶子里的屎满了’。

    但多数人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当一个人把幸福定义成尘埃,肺就成天快乐。

    凡妮莎蹲在溪流中,摸了摸肚子。

    这种阵痛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很快。

    一缕不受管制的‘红线’落在清泉里,被水流冲散,红了一片石头。

    凡妮莎捂了捂,贼一样左右看着,端起木盆,拔腿就走——她从妇女们的闲聊中学会了不少知识,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她肚子里有血,就不能有孩子。

    ‘这可真糟糕。’

    她穿过枯叶林,没有人烟的小径,盆子在树后被撞了个底儿朝天。

    她崴了脚,一瘸一拐地回家,皮尔斯的母亲正拉着一筐柴禾。

    她看见了顺着凡妮莎小腿流淌的鲜血。

    “你这个不能生蛋的!我的皮尔斯可花了大价钱娶你!”

    她站在柴堆旁,叉着腰,像森林里的巫婆一样可怕。

    凡妮莎只在兄长的故事里才听说过。

    她低着头,绕过老妇,一溜烟跑进了屋。

    她听见母亲摔门,听见她和皮尔斯的对话,声音像雷霆穿过山谷。

    “我早就告诉你!不该娶这样的女人!”

    皮尔斯闷闷应付:“她好歹没有偷过懒。”

    “哪个女人偷懒了?难道我要花一分钱,却买来半分面包?奸商!都是她们家的诡计!那家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能生蛋!”

    皮尔斯沉默。

    凡妮莎蹲在木盆前,一件一件拧干衣裳,泪水顺着脸颊。

    午夜。

    她感到冷了。

    又冷又累,蜷在皮尔斯的臂弯里,搂着他,枕着他粗壮的胳膊。

    “我的爱人。”

    凡妮莎支吾,像野猪蹭树皮一样鲁莽、生疏地蹭着:“我想,我肯定能生个身体强壮的男孩。”

    皮尔斯不说话。

    “亲爱的。”

    她又说。

    “你每天去城里干些什么呢?”她像星星盯着自己的太阳,哪怕并非为她而辉煌:“和我说说吧,皮尔斯,和我讲讲。我孤独,又疲惫。每天对着冰冷的河水,静悄悄的林子,鞋底下干枯的树叶…”

    “求你,和我讲讲吧。”

    她说。

    皮尔斯呼吸悠长。

    她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和你哥哥。”

    上天开恩!

    他回答了。

    凡妮莎暗骂自己‘得寸进尺’,可又忍不住继续追问:“和我哥哥?你们在同一个酒馆,或者同一家铁匠铺?”

    兄长是个酒馆里的服务生。

    皮尔斯…

    她丈夫可威猛的多。

    这样强壮的男人,怎么能做服务生?谁敢让他鞠躬送上美酒?

    凡妮莎幻想着自己丈夫套上侍者围裙,端着盘子,表情乖巧又谦逊——她在腋窝里闻着汗臭味痴笑起来。

    “和我说说。”她吻他的腋窝和手臂。

    温柔的仿佛抚过鱼鳞的缓流。

    皮尔斯无动于衷:“那不是你该了解的。”他说:“只要告诉你,我和你哥哥一块工作。”

    是呀。

    他也没有少往家里拿钱。

    她有吃有喝,每天只是清晨起来烧火做饭,吃完后去河边洗衣服,中午回来做饭后,跟着母亲到林子里捡捡柴禾,下午缝缝补补,到了晚上,再给皮尔斯做饭——

    她每天过得这样清闲,怎么还能让忙碌的丈夫厌烦呢。

    凡妮莎抿了抿嘴,像猫儿一样蹭着皮尔斯的胳膊。

    她想要就此睡去,可回忆起那张越来越狰狞的脸,多少还是让她心悸。

    “母亲说,我们得有个孩子。”

    皮尔斯把手伸进被子里,挠了挠肚皮。

    他有点不耐烦了。

    “我告诉过你,会有的。”

    凡妮莎不甘心:“我已经知道‘怎么才能有’了。”

    皮尔斯不说话。

    没一会。

    熟悉的鼾声响起。

    他睡着了。

    凡妮莎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的星辰沉默地注视着午夜中不语的冷松镇。

    凡妮莎透过窗子,开始了每夜习惯性的发呆。

    她关注那颗自作主张、乖僻离群的星子很久了。

    ‘每个家庭都是这样。’

    凡妮莎喃喃。

    至少我现在是幸福的。现在是,未来也是。

    女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的肚子又开始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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