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亲家

林柔一回家就马上进了卧室。她害怕了，她很怕高山晚上回来看见她的手又会大发雷霆，又会和婆婆闹得不愉快，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了。

    于是林柔翻出之前开的药按摩她的右手，可是按来按去还是疼，于是她又找了条热毛巾热敷，敷了半天一条手臂都烫得红了，手却依旧是微微颤抖……

    因为急着弄手，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柔去晚了。匆匆忙忙进了餐厅只见爸爸、妈妈、婆婆都已经落座好了，而李阿姨正要去叫她来吃饭。

    “柔柔，怎么了？”怕高小姐会骂女儿，老太太抢先问了出来。

    “呃，没事儿。对不起，大家吃吧。”林柔尴尬的笑了笑，赶快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咣铛……”大家刚要开动，林柔的筷子却从手里掉了出去。

    高小姐听见声音皱了皱眉，没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林柔慌忙道着歉，捡起筷子刚夹起面前盘子里的一片荷兰豆，结果菜和一只筷子一起掉到了盘子上。

    “怎么回事儿你？！”高小姐生气的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懂不懂一点起码的用餐礼仪？”

    “对不起对不起……”林柔急得快要哭了，倒不是因为怕婆婆，而是如果晚上手再不好起来，她都不知道高山会怎么样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高小姐瞪着林柔，她觉得儿媳妇是成心当着她的父母的面在跟自己宣战，于是后悔刚才为什么给林家买了那么多礼物，“嫌我让你拿东西了你可以直接说，不愿意去商店你也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绕着弯子的给我脸色看！”

    “Sabrina，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你妈到底教没教过你什么叫规矩？长辈说话的时候有你插嘴的份儿吗？”这会儿高小姐倒是知道要以长辈自居了。

    “高小姐，请您说话的时候多少给自己留一些口德！”老太太终于听不下去了。

    “妈……”

    “你闭嘴！没听你婆婆说嘛，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妈妈现在就教给你，别让人觉得咱家没家教！”老太太唬完林柔，就毫不示弱的瞪上了高小姐。

    “一窝子刁民！”高小姐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并不愿意迎上老太太的目光。

    “亲家母，今天咱们不妨把话都说开了，省得憋在心里也难受。”老太太也把筷子往碗上一放，语调虽然很平静，但手却气得直哆嗦。

    “好啊，趁着高山和高兴现在不在，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家人有什么妖蛾子！”高小姐双手抱肩，把后背靠在椅子背上，一副戒备的样子。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您要是愿意等高山回来再说我也不反对，但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您儿子的身体情况和他的脾气！”

    “我儿子身体怎么了？！”高小姐失态的嚷了出来，对于高山的身体，高小姐比高山自己还敏感。所以这一阵子来到高家，她既害怕直面儿子的残疾，更担心林家人会嫌弃儿子。于是那天听说小胖子说高山是“残废”的时候，她几乎崩溃了，她根本无法理解高山为什么会原谅那个野小子，想必高山是被林家人弄得连一点儿起码的自尊都没有了。

    “你儿子身体不好你不知道？！”老太太也嚷了起来。

    老太太当然是疼女儿的，但既然答应了女儿和高山结婚，就从来没有区别对待过女婿。老太太刚才那么跟高小姐说，并没有一点儿威胁她的意思，更没有拿高山的身体说事儿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担心有些话当着高山的面儿说，高山不好做。没想到高小姐不领情儿，反而变本加厉了。

    “我儿子身体即使再不好，你女儿还不是贱了吧唧的围着他转？你们这么一大家子还不是要靠他养活着？”高小姐得意的笑了，她觉得她抓住了问题的本质，现在就要看看林家人是怎么恼羞成怒的演这一出戏码了。

    “高小姐，话不能乱说。”老头儿慢悠悠的说了出来。

    “你回屋睡觉去！”老太太瞪了老头儿一眼，“这是我们女人的事情，轮不到你们男人说话！”

    “小李，咱们去把花园那几棵树弄一下去。”老头儿听老太太这么一说，把李阿姨也带走了。

    老头儿觉得老太太说得没错，跟亲家母这种过结即使亲家说话再不好听，也没必要自己出马，会显得不地道，毕竟都是一家人嘛；但是这事儿要是不说开了，老头儿知道老太太心里憋屈的慌。

    高小姐嗤笑了起来，“这样就显得公平了？好啊，2比1，来吧。”

    “妈，干嘛啊这是？都是一家人……”林柔试图劝住老太太。

    “林柔，你今天好好给我听好了，媳妇没有做成你这样的！”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的盯住高小姐，嘴里继续和林柔说，“孝顺不是一味的忍让，不是卑躬屈膝、不是息事宁人！”

    “你就是这么教育女儿啊？怪不得能教出这么‘好’的女儿呢！你们这一唱一和的，配合得还挺好的啊，平时是不是也这么演戏给高山看啊？继续演，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演出什么花儿来。”高小姐现在是一副看戏的心态，语气便也嘲弄了起来。

    “亲家母，我并没有说我教女儿教得有多好，我女儿呢也是有她的问题，但是，”老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是我女儿再怎么不好，从来没对不起高山，更没对不起你们高家！”

    “你们吃我们高家的的、穿我们高家的，还想对不起我们高家？你们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高小姐，话可要说清楚了，我们并没有白吃白住在这里，我和柔柔她爸每月的退休工资、还有我们家的房租都贴补给家用了，您要是不信可以查账。”

    “嘁，账还不是随便做？再说了退休工资、房租那能有多少钱？得了，别说得那么好听了，你们还不是欺负我儿子老实，占他的便宜吗？要不是因为钱，我儿子受伤以后，你能不张罗让你女儿和他离婚？鬼才信呢！行了，看在我儿子用得上你们的份儿上，我也不和你们计较了，但是你们最好弄清楚你们的身份！”高小姐摆了摆手，看似很大度的说道。

    “做人要讲良心！”老太太这回是真的急了，“你去问问你儿子娶我们柔柔的时候他是什么条件？高山比我们柔柔大那么多我们就不说了，你儿子追我女儿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小破汽修厂、一个小破酒馆儿，连个稳定的收入都没有，还进过三次大狱。我们柔柔就算再差，也好歹是个大学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追她的人也不少，哪儿个的条件都不见得比高山差。不说那些追柔柔的人，就是我们家的条件也并不比高山那时候差，我们虽然算不上大富之家，但我们可以说从小没让柔柔吃过苦。高小姐，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当初我和柔柔她爸并不同意柔柔嫁给高山！”

    高小姐撇了撇嘴，根本不相信老太太说的话。她一心觉得是林柔就是个小家小户的穷丫头，当初一定是看上高山帅、有钱、脾气好，才死追的高山。

    一看高小姐不屑的表情老太太更生气了，“高小姐，有些话我跟柔柔都没说过，但今天一定要说清楚，你也别不爱听。我不知道你儿子这是什么命，刚生下来就被爹妈扔了，十几岁姥姥也走了，开始混流氓、进监狱，36岁不到就瘫痪在床……我要是稍微迷信一点儿我绝对可以说你儿子命硬、方人，我想任何一个父母都没法让女儿嫁给这么个人吧？”

    “那你女儿还不是嫁了？”高小姐小声嘀咕了一句。她第一次听人这么简单的概括了儿子的生命轨迹，自觉儿子多舛的命运一开始是由自己导致的，所以话说起来并不硬气。

    “是，我女儿是嫁了，还嫁了两次！”老太太流出了眼泪，“那是因为柔柔爱高山，高山也爱柔柔，我和她爸没有办法。”

    “两次？”高小姐皱了皱眉，抓住了关键词，“真够不要脸的，害他一次还不够，还要害第二次，我才不信你们不是为了他的钱来的呢！”

    “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老太太哭喊了出来，“你知道我们柔柔那次流产的时候，高山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如果那次再晚一点儿柔柔就会大出血死的！小高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是他的身体情况在那儿摆着呢，他自己也清楚，所以那次以后小高主动提出离婚，没想到后来他们俩还是遇上了，也许这就是缘份吧？”

    “妈，别说了……”林柔也哭起来了。

    老太太却不理林柔，继续盯着高小姐说，“我女儿虽然嫁给了高山，但不是为了让你欺负的！要教育女儿我这个当妈的还在，轮不到你！”

    “妈，您别生气，Sabrina不是那个意思。”林柔看老太太哭红了眼睛，害怕了起来，忙上前去劝老太太。

    没想到老太太顺手把林柔扒到一边，继续说，“高小姐，你一直觉得我们柔柔让高山养着，你心里不舒服，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高山出事住院了，需要人24小时照顾，我们柔柔是不会放弃工作。不是我自夸，如果不是为了你儿子，我女儿早就做了主编了，也不会落的像现在这样连个养老的单位都没有。还有，我们柔柔也就刚这一年没有工作，你去书店转转，看看我们柔柔这些年写了多少书？而这一年柔柔为什么没有再工作，你知道吗？”

    老太太说着抓进了林柔的右手，林柔只觉得一阵吃痛。

    接着老太太把林柔右边的袖子捋了起来，露出一截红红的胳膊给高小姐看，“你是婆婆，你让柔柔帮你拿东西天经地义，我这个做妈的即使再娇惯女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你要骂人请你弄清楚原委再说。柔柔为什么拿不住筷子、为什么这一年不再写作了？还不是为了你儿子和你孙子！”

    高小姐看着林柔明显红肿的右胳膊也有点儿吃惊，她本以为林柔是成心报复她，当着她爸妈的面给她找别扭，没想到真的是另有隐情，于是忙别过了目光。

    “去年，柔柔和小高带小狮子去滑雪，小狮子差点儿出意外，柔柔为了救他摔断了胳膊，高小姐，请你把良心摆正了好好想想，出事儿的时候你儿子能做什么？当然了，柔柔是妈妈，这么做没什么好骄傲的，这就是当妈该做的。”

    高小姐抽了抽嘴角。

    “咳，我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你能把孩子都扔了，估计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的。”老太太无奈的笑了笑，“算了，本来两亲家住在一起就是挺可笑的事儿。柔柔，我和你爸今天晚上就搬回咱们家住去，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和我们回去，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老太太说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朝卧室走去了。

    “妈，您别走啊！”林柔真的哭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正呆坐在餐桌前的高小姐，追上了老太太，“您这样让我怎么办啊？”

    “那你让我怎么办？！”老太太吼了起来，“收拾你的东西，一会儿咱们就走！”

    林柔楞了一下，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