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吃醋

半夜里，柔柔被雷声吓醒，接着一道闪电透过厚厚的窗帘划破了黑暗，噼哩啪拉的雨声随之落下。

    柔柔从小就害怕打雷闪电，小时候碰到打雷下雨便会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跑到爸爸妈妈房间去睡；结婚后碰到打雷就一定要扎在高山怀里才觉得安全；和高山离婚后自己住的那三年，每逢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躲在床角坐着，浑身瑟瑟发抖，有时候吓得会尖叫、会哭泣、会盼着高山从天而降把她揽在怀中……可那些年高山从没有出现过，很多时候她都会这么哆哆嗦嗦坐上一夜，直到天亮或者雨停才敢入睡。

    看到窗外电闪雷鸣，柔柔往高山那边挪了挪，很想他能抱抱自己；可在黑暗中她没有感觉到高山有动静，心想他一定睡得很熟，便没忍心叫醒他，他累了这么久能睡个安稳觉不容易。于是柔柔在心里又开始和儿子对话，安慰儿子不要怕，实际却是在安慰自己，过了一会儿雷声远了，雨声却更大了。可能真的是累了，在恐惧中柔柔还是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外面还在浠浠沥沥的下着雨。柔柔轻轻的起身看了眼睡在旁边的高山，只见他眉头紧锁，双眼紧闭，一张脸也出奇的苍白，脑门上还有细碎的汗珠。柔柔赶忙伸手去摸高山的额头，还好，不烫。

    “早！”高山像是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么一个字来，看来他已经醒了。

    “怎么了？”柔柔紧张的问高山。

    “没……事儿，”高山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后长吸了一口气，“腰……腰有点儿……疼。”

    “腰怎么又疼起来了？”柔柔赶紧帮高山翻了个身，小心的按摩他那受过伤的后腰，虽然已经是夏天了，可是高山的腰部却摸起来十分的冰凉。

    “柔柔，”高山按住柔柔那只支撑住他身体的手，“没事儿……躺一会儿就好，你先去吃饭吧。”

    “不行！我不饿！”柔柔的另一只手并没有停止按摩，她要让他的腰暖和过来。

    “乖，”高山大口的喘着气，疼痛几秒钟就会袭来一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你不饿儿子也饿了……快去吃饭。”

    一说到儿子确实管用，高山知道柔柔现在最关注的就是儿子。

    “那我吃完饭再帮你按摩，”柔柔小心的把高山的身体放平，从柜子里抱了床厚一些的被子给他盖上，“你自己先躺会儿，可以吗？”

    “嗯……放心。”又一波的疼痛感涌了上来，看到柔柔真的要去吃饭高山的心情也随之败坏了起来，他突然不想让柔柔走了，他突然觉得柔柔根本不在乎他，他突然觉得他很嫉妒他儿子——现在柔柔的全部心思都在他儿子身上。可是理智却告诉高山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这么大人了不应该吃自己儿子的醋……这种复杂的情感经历真是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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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柔，起床了？快来吃饭，妈今天给你熬了乌鸡汤。”一大清早儿林爸爸林妈妈就去菜市场买了乌鸡，回家熬了一早晨汤。

    “哦。”柔柔答应了一句，便去厨房盛汤。

    “你坐着去，爸给你盛。”老头儿服务很到位。

    “柔柔，小高怎么还没起啊？这都几点了？”老太太看见女儿喝上汤才想起姑爷来。

    “他腰疼，我让他再躺一会儿。”

    “怎么好好的腰疼上了？”林妈妈问。

    “可能这阵子太累了吧？”柔柔也不太清楚。

    “你们娘儿俩啊可真够糊涂的，”老头儿开口了，“这两天这雨下的，我这关节炎都有点儿犯了，小高能不腰疼吗？柔柔啊，你这老婆当成这样可不行啊。”

    都说怀孕的女人智商低，其实怀孕倒不会影响智商，只是会让准妈妈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宝宝身上去，对于其他一切外物都变得格外不敏感，柔柔也不例，要不然她怎么会不知道阴雨天高山有多辛苦呢？

    听爸爸这么一说，柔柔终于想起来了，赶忙放下碗快要回卧室。

    “好好吃饭，干什么去？”林妈妈拦住柔柔。

    “我去看看高山。”

    “你先吃饭，等一会儿你吃完了把饭给小高端到卧室去。”相比女婿林妈妈更不放心的是女儿——这是人之常情。

    “哦。”柔柔答应着，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今年这雨水可真够多的啊，”林妈妈感慨道，“可有小高受的了。柔柔，你可别再让小高着急了，昨天他那样可真够吓人的，要不是你让我跟出去，我估计他得把人家医生那办公室给砸了。”

    “我也不想让他着急，”柔柔放下筷子摸着自己的肚子，“谁知道这小坏蛋还有什么妖蛾子啊？是不是小坏蛋？”

    三个人正聊着天，突然听见卧室传来“咕咚”一声响，三个人一楞，紧接着赶紧往卧室跑。

    推开门，就看见高山正狼狈的趴在地上，轮椅倒在了一边，他正用力想要扶起轮椅来。

    听见开门声，高山突然停止了做到一半的动作彻底趴到了地上，紧接着只听见他：“柔柔，你别过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哀求。

    “高山……”柔柔却还想往里冲，她要赶紧扶高山起来，他的腰太凉，她担心他会着凉生病。

    “柔柔你别过去，”林妈妈一把拦住了柔柔并向老头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扶高山起来，“小高说的对，你挺着个大肚子别在这儿添乱。”

    关于男人脆弱时的自尊，林妈妈比柔柔更清楚，她把柔柔搂去了客厅。

    “小高，”老头儿扶起了轮椅，因为关节炎他有些费力的蹲下身子，冲趴在地上脸埋在胳膊里的高山问，“爸扶你起来吧？”

    看不见高山的表情，也听不到高山的声音，他就那么静静的趴在那儿。

    “小高啊，”老头儿换了个蹲着的姿势，人老了不太容易蹲住，“柔柔出去了，别让她着急，好不好？”

    “嗯。”高山深吸了一口气答应道，即使今天自己再怎么丢人还是要面对的。

    “来，你扶着我肩膀。”老头子做好了准备，想要扶女婿起来。

    “不用，爸。”高山慌了，他没想到老爷子竟然真的要帮忙，那把老骨头要是被他带倒了更麻烦，“我自己能行，您赶快起来吧。”

    “真的行吗？”老头直起了腿，蹲久了腿有点儿麻，可他依旧不放心。

    “嗯。”高山撑起胳膊直起上半身，伸手去拽轮椅，把手刹拉下来，然后带着两条不能动的腿一点儿一点儿往轮椅上爬，好不容易爬上轮椅再转身坐下摆正两条腿。一串动作下来把林老头儿看了个目瞪口呆，他只知道女婿不容易，可没想到真实情况是如此这般，他这个上了岁数不中用了的老年人还要比他利索一些呢。

    “谢谢爸。”高山小声的说着，眼睛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老爷子没言声，只是用力的拍了拍女婿肩膀便走出了卧室。这一拍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感情，男人的世界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不一会儿柔柔进来了，高山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没有注意到已经进来的柔柔，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他刚才只不过是想去上个厕所，可现在不用了，他看到他的裤子上有块颜色越来越深——既然今天已经丢人了，那就丢得更彻底一些吧。他自己跟自己较着劲。

    柔柔轻轻关上房间门，无声无息的走到高山轮椅跟前，捧着肚子一条腿跪了下去，接着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然后把脸侧伏在了高山瘦弱的腿上，拉住高山那满是茧子的手去抚摸她的脸。她一开始没有注意到高山裤子的变化，可当头伏上去的时候立马儿闻到了气味儿，可她没说话也没有动，这就是她的男人，她要接受他的全部。

    在手指接触到柔柔面颊的那一刻高山突然从自己的悲伤中惊醒，困惑的看着跪在他跟前的柔柔并不由自主的向后躲去，试图用手挡住那块丢人的痕迹，“干什么呢你柔柔？你疯了吗？”

    “对不起，前一阵子太关注儿子，忽略了你，你别生我的气。”柔柔温柔的说，脸依旧侧伏在高山腿上，并伸手抚摸着高山的手背。

    “快起来，别着凉了。”高山想要扶柔柔起来，柔柔一句“对不起”已经使他无比满足了，可与此同时，他的羞辱感更重了，“我太脏了，你别这样。”

    柔柔不说话，继续抚摸着高山的手背，却突然感到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留下来，赶忙扶着肚子站了起来。“流血了你！”

    “没事儿没事儿，只不过蹭了一下，你别紧张！”高山低头看了眼胳膊，果然流血了，估计是刚才摔倒的时候磕破的——高山你丫还能更没出息些吗？

    柔柔赶快把高山推进了卫生间，拿出药棉花小心的帮他清理伤口，然后就要动手帮他脱掉脏了的裤子。

    “别别，”高山再一次向后躲闪，并且再一次重申，“太脏了……我自己来。”

    “高山，你忘记你答应过我的话了吗？”柔柔并不回避，她今天一定要把他这个毛病给板过来。

    “嗯？”高山不明白柔柔在说什么。

    “你说过，你再也不会推开我了。可现在你呢？你为了你那些个破自尊你又要推开我，是不是？！”

    “不是……柔柔……你听我说……”高山无力的辩解着。

    “不是？那是什么？那你就是成心想让我内疚！你明明知道今天是个意外，如果不是你前一阵子太辛苦的照顾我，如果不是接连的下雨，如果不是我没有及时回来，今天这个事儿是不会发生的。你是不是想让我一直埋怨我自己：害你辛苦、忽略了你，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我这个做老婆的没有照顾好老公？”

    “柔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得太多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胡思乱想呢？这就是她天天思考严肃问题的结果？高山觉得自己跟不上她的思维了。

    “高山，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柔柔一边说一边却也没停手，把高山扶到了马桶上，三下五除二的脱掉了高山的裤子，帮他把剩余的便排净，并用热水帮他清洗了身体，再用干净毛巾帮他擦净。

    “你现在用心太险恶了！”柔柔气呼呼的边说边把高山推回了卧室，扶他上了床，帮他换上干净的内裤及外裤。“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不跟你计较，你以后再敢这么算计我，我跟你没完！”

    还有再比高山冤的人了吗？

    “柔柔，谢谢你不嫌弃我。”高山拉着柔柔的手，再也不想松开。

    柔柔却甩开了他的手，“你是想气死我吗？”说着真的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来了。

    “别生气别生气，”看着柔柔真的生了气的样子高山慌了，“千万别动了胎气！”

    “呵呵，”柔柔突然嫣然一笑，“瞧把你吓的！逗你玩呢。高山，”接着柔柔却正色道，“咱们以后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所以以后不论出了什么事情、有什么问题，咱们都应该共同面对，咱们在一起是平等的，没有谁配不上谁，也没有谁拖累谁，更没有谁嫌弃谁，知道吗？”

    “嗯！知道了！”这一刻高山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朋友，崇拜而又佩服的在听老师讲课，他不由的感慨，“柔柔，你可真是长大了！”

    “是呀，我要当妈妈了，当然长大了！”这一下，柔柔却又是一个顽童的神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