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5.谈判桌上的背叛

    实际上，蓝恩对亚甸的事情可太有兴趣了。

    毕竟与他进行深度合作的萨奇亚所建立的起义军，根基就在亚甸国内，现在更是占据了亚甸的重要边境城市弗坚。

    他的余烬骑士团里，现在仍有十五位余烬骑士在起义军中担任重要角色。

    但是一方面，在目前这种信息不对等的谈判桌上，别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儿的情况下，蓝恩当然不可能把情报自爆出去。

    让人摸不清自己的意图，可是谈判的一大优势。

    另一方面，蓝恩对于萨奇亚建立的起义军很有信心。

    起义军的理念在当前是非常先进的。

    种族平权的口号能团结大多数有理智的非人种族，像是伊欧菲斯之类的松鼠党。

    他们虽然很多人都对人类抱有仇恨，但是也都很清楚，眼下的态势已经是人类成为了大陆主宰。

    想要清算报复整个人类种族，不仅不现实，而且不理智。

    种族平权将是他们能预想到的最乐观的未来愿景。

    而在起义军中的人类这边，亚甸农夫已经被他们的贵族给镇压、欺骗了一次又一次。

    每年都有起义，但每年都被安抚，接着镇压。

    但聚集为群体的智慧生物，就是记吃不记打。

    在没有一个强力领头人，揭穿贵族们‘绝不会履行承诺、也绝不会饶恕起义’的遮羞布的情况下，人们总是会侥幸觉得拿到贵族的承诺，然后投降就是一个好未来了。

    可是萨奇亚、伊欧菲斯，这些都是对贵族没有丁点儿滤镜的家伙。一个是变成人形的绿龙，一个是松鼠党从良。

    而蓝恩所派去的余烬骑士，也在反复向起义军中强调这一点：投降受招安是一条轻松的路，但绝不是一条正确的路。

    这也是德马维从开战之前就感觉这批起义军不一般的原因——他们太坚决了！

    跟以前亚甸国内的农民起义压根不是一个态度！

    以前贵族老爷说要谈判，农民起义军基本没什么戒心和抵抗意志，马上就会接受，然后在贵族们轻车熟路的一番操作下分崩离析。

    但是在萨奇亚的这支起义军身上，除了必要的军事谈判、交换俘虏和尸体之外，亚甸贵族压根没有和这批人成功进行过任何其余的谈判。

    这样的队伍，可不会被亚甸再轻易打散、镇压了。

    实际上，在这张谈判桌上，蓝恩会表现出自己对于亚甸的不在意，但他同时会想办法将上亚甸的科德温人赶出去。

    先让起义军在亚甸内部扩张，不招惹更多敌人。

    “女士们先生们，”

    刚才用一句话让会议桌安静下来，仿佛他才是这场谈判主持人的蓝恩，语调平缓、清晰且坚决，让人不自觉的耐心下来，认真倾听每个发音。

    “按照议程，我们的会议将持续一周，用以划定这场战争之后的世界秩序。”猎魔人环视一周，“这秩序必须公正，至少看上去公正。不然就会在短时间内再次崩塌，宛如一摊散沙。这是在座的诸位想要看到的吗？”

    蓝恩没有明说自己的倾向，看起来像是在本议题上不耐烦，于是找了个比较合理的阵营随便站过去，只求赶紧完事儿的样子。

    尼弗迦德的奥耶思泰兰大使很给面子的轻轻鼓掌。

    北方诸王则用不满的眼神给亨赛特上压力。

    野猪国王现在真像是一头气急败坏的野猪，但他又不敢真的在这里、在某个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暴脾气。

    于是只能脸色通红，恶狠狠的看着弗尔泰斯特和米薇，这两个当初在哈吉要塞一同开过秘密会议的国王。

    当时尤其以米薇为首，每个国王都忌惮于现在谈判桌上这个猎魔人的战场影响力和魅力。

    可是现在，他们俩却站在猎魔人的一边反过来咬我了！

    而德马维还在一边抽冷子补刀。

    他平静的看着桌对面，那位侵略了他的国土的尼弗迦德大使，眼神几乎称得上亲切。

    “为了人民的福祉，也为了维持和平，我愿意承认多尔·布雷坦纳的自治权。但并非为王国，而是公国。法兰西斯卡要向我纳贡称臣，并且致力于维护人类与精灵的共同地位。”

    “这才是真正王者的言辞啊！”尼弗迦德大使立刻庄严回应。

    “然而，我必须再补充一句。”德马维看向怒气冲冲的亨赛特，“多尔·布雷坦纳的特许下不为例。我只承认这一处的领土变更，其余的拒不接受！我的书记官会在随后拿出一份官方草案，请各位过目签名。”

    “亨赛特？”弗尔泰斯特向对方投去询问的目光。

    “没门儿！”亨赛特活像是被马蜂给蛰了屁股的大猩猩，蹦起来喊，“我不会交出上亚甸！谁也不能强迫我，谁也不能！”

    蓝恩压根懒得看他，自顾自的就要进行下一项议题，好像这个议题已经谈完了一样。

    这也确实算是谈完了。

    “这个蠢货，我会让他知道谁能！”萨宾娜·葛丽维希格在二楼房间中咒骂，“别担心，女士们。我会让他的军队在十天内撤离上亚甸，如果你们谁认为我做不到，我有理由觉得这是种侮辱！”

    菲丽芭和席儿·坦沙维耶对她颔首致谢，艾希雷·瓦·阿纳兴则使用微笑致意。

    “德马维已经算是做出了巨大让步，”娇艳动人的法兰西斯卡笑着说，“但我不会向他俯首称臣，被效忠的誓言和臣属关系束缚。”

    “他想要的一切我都愿意给他，但百花谷得以自由主权国家的形式交付。”

    “那继承权呢？”菲丽芭问，“如果坚持要自由主权，那么德马维会要求你保证公国不会发生分裂。”

    “德马维，”法兰西斯卡又笑了，“他或许会被我的皮肤与身材骗过，但我的年龄早就过了精灵的生育期。继承权的事不用他操心，因为到时候跟我打交道的不会是他，而是他曾孙的曾曾曾曾孙子。”

    “这方面是不会，”艾希蕾·瓦·阿纳兴看着精灵女术士的双眼，“可松鼠党呢？那些与帝国并肩作战的精灵呢？我没搞错的话，艾妮德女士，他们大多是你的臣民吧？”

    山谷雏菊的笑容消失了。她看着沉默的艾达·艾敏。但来自蓝山的女精灵避开了她的目光。

    “为了公共利益……”她开了口，又马上停了下来。艾希蕾严肃地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我们又能做什么呢？”艾达·艾敏缓缓地说，“凡事都有代价。战争需要牺牲。事实证明，和平也一样。”

    于是在谈判桌上的几句言语之间，那些被煽动起战争与复仇热情的松鼠党们，他们在战后的命运就已经被确定了。

    在这场称之为‘辛特拉会谈’的谈判结束之后的两个月，三十二名维律赫德旅的军官被尼弗迦德人集体捉拿，并且移交给北方王国。

    北方人举办了一场集体处刑，但是其中也有几个悍勇的精灵、矮人，在行刑途中想尽办法的负隅顽抗，甚至被射杀在逃跑的当街半路。

    ……至少当时的官方口径是这么说的。

    法兰西斯卡和她的百花谷，背叛了那些维律赫德旅士官，这件事已成定局。

    ——

    会议期间的夜晚。

    “我没听错吧？”希拉德·菲兹·奥耶思泰兰的脸上透露出明显的怀疑，“还是你在跟我开玩笑？”

    在他对面的是贝伦伽尔·卢瓦登，皇帝的特使。此人没有回应质疑，只是后背靠在椅背上，手上酒杯中的柠檬酒左右摇晃着。

    奥耶思泰兰感觉有点恼火，他甚至觉得这位皇帝特使是不是在消遣自己。

    于是他摆出了一副轻蔑的表情。

    “让我们捋一捋，帝国在边境问题、松鼠党突击队、维律赫德旅军官的问题上都已经让步了如此之多的情况下，我们还要接受他们关于遣返移民的不合理要求？”

    “你的理解分毫不差，大人。”卢瓦登依旧晃着酒杯，甚至有闲心去观赏酒水的挂壁，“我对此表示钦佩。”

    “伟大日轮啊！卢瓦登大人！”大使本人却没空去接受客套和恭维，只张大嘴巴，“你们在金塔之城是不是不了解现在的边境情况？”

    “北方佬已经在叫嚣着自己的胜利，宣称是他们取得了胜利，打败了我们啊！说帝国是一头双脚用黏土捏成的巨人！”

    “皇帝陛下是否明白，进一步的退让只会迎来更多的过分要求？皇帝陛下是否明白，这举动将会被视为软弱？而在将来，软弱将迎来可怕的后果？最后的最后，皇帝陛下是否明白，那已经移民到北方的数千上万移民，将面对怎样的命运？”

    卢瓦登不再摇晃酒杯了，他用炭黑色的眸子不冷不热的看着对面的大使。

    “我已经将命令告知男爵大人，等男爵大人回到金塔之城，可以向陛下质问为什么发布如此不合理的命令。甚至是争吵、痛骂，有何不可呢？但只限于您自己，我是不会掺和这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