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1.预言、争执

    如果伊述人连蓝恩的到来都能预知到的话，那么这就意味着伊述人的预知能力范围绝不是局限于他们所处的世界。

    而是将不知道多少世界，和多么广阔的世界之间的混沌魔力全都预测到了。

    将多世界体系一并纳入他们的预知能力之中，变成‘系统范围之内’，有这种能力才算是合理。

    ——但他们有这种能力吗？

    蓝恩也算是游历了许多世界，见识到了许多或强大或神秘的力量。

    但是毫无疑问，预言始终都是神秘感最强、神秘度最高的能力之一。

    而成功提前知道蓝恩会到来的，则只有曾经去过的阿尔达世界。

    蓝恩和麒麟、绒布球刚一过去，就受到了汤姆·邦巴迪尔的招待。

    阿尔达世界是一个有着明确存在的创世神，并且那创世神还在世界之外看护着自己‘作品’的世界。

    这是什么分量和级别？汤姆·邦巴迪尔这位开心的老头子，在阿尔达世界的位置又是有多重？

    当然，安倍晴明在魔幻日本战国世界，也是自己到鹭山城找上门来的。

    但是那不是出于阴阳大师的占卜能力，而是蓝恩在未来明确跟过去的他见过面，甚至托付了一些信息。

    属于是掺杂了一些时间穿梭的因果联系。排除时间穿梭的因素，因果联系更是堪称非常完整。

    ——蓝恩让安倍晴明过段时间到某个地方找他，接着安倍晴明找过去，两人之间再次见面。

    非常清晰明了。跟预言和占卜都不沾边。

    伊述人凭什么？

    凭他们还在这个浩瀚宇宙中的一颗小小土球上打转，最后灭亡？

    而他们既然不应该有能力预言蓝恩的到来，那么后续由蓝恩所引发的扰动，应该也难以被他们的预言能力所捕捉。

    蓝恩自认为：如果当初没有他的帮助，那么在雅典大瘟疫时期，德莫斯必然能够成功刺杀伯利克里，没有经受过训练的福柏也必然无法从秩序神教手下生还。

    而做了这些事之后，德莫斯八成无法被卡珊德拉原谅。

    别看阿力克西欧斯现在显得豪爽大方还好说话，活脱脱一个狼犬式开朗大男孩，但他的自尊心可一点不低。

    更有可能的是，德莫斯在做下这些事后，连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无法被原谅，于是干脆破罐破摔，后续在跟卡珊德拉的交锋中只求一死。

    蓝恩的脑海里，种种猜测和可能在转瞬间流过，但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卡珊德拉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震惊和不解而忘了自己原本的目标。

    “关于把亚特兰蒂斯封印的办法，你找到了吗？”

    驯鹰人抬头看着那以地球为中心的太阳系全息投影，嘴里朝毕达哥拉斯问着。

    这是他一开始就跟卡珊德拉说过的事情。

    因为里面那些对现在的人类来说过于遥远和强大的知识，亚特兰蒂斯必须被封印。但是要找到封印的办法，反而要先打开这座伊述城市的资料库进行查阅。

    现在毕达哥拉斯不知道怎么了，双目出神的同样看向那冷光蓝色的全息投影。

    按理说大家看到的东西应该都一样，但他却好像能以一种别人做不到的方式来接收亚特兰蒂斯中涌出的巨量信息和知识。

    一时之间竟然颇有点无法自拔的癔症感。

    在卡珊德拉叫他一声后，他才回过神来，并且不乏感慨的开口。

    “这、这太神奇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直愣愣的，“亚特兰蒂斯的知识如同山呼海啸一般涌来！我得花上几十年的功夫才能解析它们啊！”

    “封闭！亚特兰蒂斯！的方法！”卡珊德拉一个词一个词的喊，“毕达哥拉斯！”

    “哦！方法！对、对……”伟大的希腊数学家如梦初醒一般。“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嗯，没错。”

    驯鹰人两手一摊：“好，那我们该怎么做？”

    “手杖。”毕达哥拉斯晃了晃他手上一直杵着的华丽权杖，“这根赫尔墨斯·崔斯莫吉提斯之杖就是关键。”

    “太好了。”卡珊德拉小小的欢呼一声，“那咱们还等什么？”

    她放松的看着毕达哥拉斯，紧接着，却发现自己这位亲生父亲的脸上浮现出了非常复杂，让人不安的神情。

    挣扎？贪恋？犹豫？愧疚？

    各种强烈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扭曲着那些细小的肌肉，让人能通过表情感知到他的矛盾。

    “不行。”他突然沉声说着，“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说话的是刚才一直挺安静的阿力克西欧斯，他身体前倾，表情质疑。“请见谅，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毕达哥拉斯大师。但是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啊！”

    “你不明白！这里有太多知识可以学习了！只要有这些知识，我们甚至能扭转命运的走向！”

    “那不是属于我们的使命！”卡珊德拉也上前一步，“这可是你给我说的！你现在已经分不清事情的轻重了吗？说要封印这里的是你，而我也是应你的邀请来帮你啊！”

    毕达哥拉斯摇头，并且指着头上的全息投影，激动踱步。

    “那是因为当时的我不知道我们有可能挖掘出第一文明的秘密——也就是人类诞生的起源知识啊！”

    卡珊德拉这时候已经皱起眉头：“我们封印这里，就是为了让秩序神教一类的人得不到这些知识去奴役人类！这远比让你探索这里的知识更重要！”

    “但如果能掌握这些知识！”毕达哥拉斯低着头，捏着权杖的手指关节都在发白，“那么秩序神教就只是虫蝇！完全不足为惧了！”

    “让这个地方曝光很危险，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卡珊德拉仍旧想要劝说毕达哥拉斯。

    但是蓝恩注意到，卡珊德拉原本面向对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成侧身。这是在战斗中减少正面受击可能面积，而进行的基础姿态准备。

    而在蓝恩身边，他看见阿力克西欧斯也皱着眉头，手掌已经搭在了腰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剑柄上。

    气氛在变得危险而凝重，宛如千斤重担被悬在一根头发丝上，随时可能轰然崩塌坠落。

    “不，你不会懂我现在的感受和想法，卡珊德拉。”

    “你现在怎么会傲慢到这种程度，毕达哥拉斯？！”

    “这不是傲慢，这是责任。”

    “责任？”进入这座大厅之后，蓝恩第一次开口就直接插进了对面父女的争吵之中。

    他看着握紧权杖的毕达哥拉斯，这位人类数学领域的先驱，神色平静而笃定。

    “毕达哥拉斯，你认为掌握这些知识，然后用这些知识，以你的意愿来改造世界，是你对人类的责任？”

    “无法控制、过于超前的知识对人类来说会是好事吗？如果你对卡珊德拉没有说谎，那么你一开始的目标甚至是阻止这种灾难发生。”

    蓝恩抬起一只手，在半空中做向下微微压制的姿态。另一只手则按在了阿力克西欧斯的肩膀上，用富有暗示性的动作来缓和气氛。

    “有些事情急不得，你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事你只有交给后人慢慢进步。你在数学上的成就，对于人类已经是巨大的贡献。你身为一个人类，身为一个天才的责任已经尽到了。”

    猎魔人认真地看着对方那曾经睿智，现在却有些执迷、昏聩的双眼。

    “这些知识最好让人类一步一步，自己发现。现在的人类，不管是个人层面的意识，还是社会的形态，都没准备好迎接这一切，毕达哥拉斯。”

    让近似原始部落的组织形态，平白、凭空的掌握高科技？

    那会催生出来一种何等畸形的架构？

    怎么着？要叫他们科技蛮族吗？

    蓝恩那镇定且充满理性的言语，让毕达哥拉斯愈发挣扎。

    他的手在权杖的握柄上捏得嘎吱作响。

    挣扎不定的眼神时而执迷阴狠，时而又恐惧迷茫。

    卡珊德拉站在他面前的战斗防备姿态，此时也越发明显。

    但她还是为了避免古希腊传统的血亲相残悲剧，做出了最后的努力。

    “阿勒忒娅在刚才的预言中，说你已经被这些知识扭曲了心智，毕达哥拉斯。”驯鹰人的语气里半是劝告，半是恳求和希望。“别像是传说故事里那样，让预言完成自我实现啊！”

    或许是亲生女儿的呼唤让他找回了初心，又或许是这边三个能猎杀神话生物，拿到神器的强大战士让他重新拥有了理智。

    不论如何，在蓝恩他们三个人的注视之中，毕达哥拉斯沉重又不乏释然的点了点头。

    “你们或许……说得对。我没可能拯救全人类，我这一辈子可能也就只能做到，不让人类摧毁自己而已了。”

    “这已经是莫大的功绩，毕达哥拉斯。”蓝恩立刻出声说，“全人类的历史上，都没几个人能有与这份功绩相提并论的殊荣。”

    但是毕达哥拉斯没有再看蓝恩一眼。

    他先是用看老朋友一样的不舍眼神，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柄双蛇缠绕造型的权杖，接着将它杵在了自己与卡珊德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