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毒药

    老宫主说：“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老宫主明白了什么？”公二问。

    没有人回答他。

    海面上，老宫主先动了。

    古剑爆鸣，万道剑流汇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取神鸟的右翼。神鸟微微一侧，避开了，磅礴的神光泛开。然而剑流突然消失了。神光锁定在老宫主身上。下一刹，神光也诡异的消失了。神鸟猛然后退，动作却显得怪异凝滞。

    ——在它的双翼，双爪，还有脖颈上，闪烁着几缕青色的游丝，如附骨之蛆，不断啃噬。

    在老宫主与神鸟交战的同时，姚霜手中的黑铲，不断划动。

    漆黑的铲尖所过之处，空间被无声地裁开。

    她步步挪移，在战斗的缝隙中，向神鸟不断逼近。

    劳笑开和公二旁三，依然藏身在她的容身之地中。那空间跟随着她不断往前。

    还有一尺。

    黑铲一顿，姚霜感觉到了一股阻力，并且……神鸟察觉到她了。

    她握紧了铲柄，猛然用力，将前方扭曲，混乱，爆裂的空间铲开了。

    神鸟的身躯剧烈晃动起来，试图将她甩下。然而，她仿佛与那空间融为一体，无论神鸟如何翻滚，都无法将她从中剥离。

    还要继续往前。

    数百片凌厉的飞羽向她飞来。

    她没有去躲。

    当飞羽就要刺入她身体的时候……

    轰然一声，火焰凝结成的锁链终于赶到，在她身周合拢，燃尽了飞羽。

    江梅手持渊火镜，在神鸟尾翼旁现身。

    九道火蛇蜿蜒而出，迅速交织成一道强大的封印，将神鸟的动作锁住。

    姚霜加快了速度。

    她用力咬着嘴唇，鲜血不断从嘴角流下，握着黑铲的指节因极度用力变得青白。黑铲切割着时空，她一定要凿开那最后的绝壁，她一点点，一寸寸地向前……

    “姚修士，差不多了。”劳笑开说。

    此时，容身之处的四壁是透明的，他能看到外界的情况。

    姚霜没有回应他，只是继续挥动着黑铲。

    她低着头，盯着前方的绝壁，浑身颤抖，黑铲一点一点地深入……

    “可以了，我能撕开了。”劳笑开说。

    姚霜双手握住黑铲，用尽了她最后的气力，在青色的游丝将要被消融的那一刻，将黑铲刺破最后的界壁。

    劳笑开感觉到他被推了一把。

    “到你了。”姚霜说。

    她将劳笑开推到最前方。

    劳笑开感觉到一股热力从姚霜贴着他后背的手掌中泛开，笼罩在他整个人身上，保护着他。“快。”姚霜说。

    劳笑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后，他手中的纺锤泛起了灰白色的光芒，在神鸟的羽翼上，划出了一道弧线。

    湮灭的气息瞬间侵入了界壁。

    神鸟狂暴了起来。

    火蛇构筑的封印在它的狂怒中瞬间崩溃

    姚霜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她开始向下坠落，下坠到一半的时候，她的容身之处也破了，公二和旁三被抛了出来。

    公二急速飞向姚霜，试图抓住她，但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袖子，刷拉一声，袖子被撕开了，姚霜继续向下坠落。

    就在她即将坠入海水之际，海面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螃蟹，正是先一步落入水中的旁三。

    姚霜落到了蟹壳上，公二紧随着落下。

    “不要看天空。”姚霜虚弱地说。

    她勉强抬起满是血的手，掐诀布下了一层禁制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神鸟嘶吼着，天空与海面应声撕裂，崩塌。

    大阵再次摇摇欲坠。

    就在此刻，一缕风吹过了。那风非常的轻柔，没有光芒，没有声响，带着一丝三月桃花的暖香，无声无息地掠过海面。

    裂开的天空开始弥合，蒸腾的海面平静了下来。

    天地之间，绝对的静谧出现了。

    劳笑开拿着纺锤，站在神鸟身侧，平静的凝视着下方的景象。纺锤在他的双手之间缓缓旋转，在天与海之间，编织出无数道如经纬般的丝线，在静谧之中，追寻着那被隐藏起来的意识根源……

    其中一根丝线颤动了一下……

    不远处的小岛上，一直静静观战的仙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异之色来。

    “神侠……”

    神侠虚影于万千浮现的经纬丝线中凝聚。

    海面倒映着他的幻影。

    劳笑开双手合拢，握住了纺锤。灰白丝线，一根一根包裹住了藏于海天之间，原本秘境所在位置的意识海。

    意识海缓缓转动着。

    “它的存在，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若不是神侠的力量，将它映照出来，即便它大摇大摆的从我们眼前飘过，我们也感受不到它。”楚掌门凝望着意识海，向老宫主传音道。“想不到，他真能借到神侠的力量。”

    “但是……”老宫主依然站在神鸟的前方，警戒着，他的脸色有一些灰败了，“他所能承受的力量是有限的。”他再度拔出剑来，说：“刚才出现异状的修士，有哪些，你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你想怎么做？”楚掌门问。

    “你说呢？”老宫主反问。

    楚掌门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阵法锁住了那些修士，阵法外围的刑天卫开始了动作，悄然无息地将那些修士打晕，并用无咎环锁住他们的神魂与修为，最后替代了他们的站位。

    老宫主冷哼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丝线完全包裹住了意思海。

    劳笑开做起了许多怪异的动作来。

    神侠的幻影，也随着那些动作，一步一步地向意识海靠近。

    劳笑开的呼吸渐渐沉重，当幻影禁锢住意识海的时候，他将纺锤刺入了身体中。他的血，他的意识通过丝线，侵入了意识海流动的漩涡之中。

    他感觉到了意识海中冰冷漠然，高高在上的意志。

    “呵……”劳笑开嗤笑了一声。

    他的血液灌注在了其中，在意识海中扩散着。

    与意识海相比，他实在太渺小了，即便所有的血液都灌入其中，也泛不起一丝波澜来。但……这不重要。

    “嘶……”他感觉到疼痛，似乎有亿万根银针，扎入他的神魂中。他弓起了身体，大口喘息着。

    他还清醒着。

    他能够感觉到，他的鲜血，他的意志，在渗透，再融合，在悄然改变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漠然的意志。

    他必须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漩涡的表面，突然出现了一道黑痕。那黑痕很快便剥落了，湮灭在意识海之中。但片刻后，更多的黑痕出现了。

    再出现，再湮灭。

    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后，意识海竟不再排斥，并开始随着黑痕，反向旋转起来，于是越来越多的黑痕融合了，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粘稠的黑色包体。

    是毒啊。

    依附，共生，然后逆转。

    劳笑开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来。

    他对自己下了毒。这种毒，对他无害，却能悄然无息的将半妖的灵魂转化成一种物质。

    这种物质，是能被彻底打碎的。

    传承于神侠岛的所有药理知识，以及他二十四年的心血，都凝结在其中。

    不，不止二十四年，他去过神侠岛两次，所以是……是整整四十年啊！

    “师傅……”

    但……劳笑开思绪略微扩散，若不是李川，他大概永远无法知道半妖的本质……

    当整个意识海都被连成粘稠的黑色包体后，劳笑开做出了最后的一个动作。

    神侠的幻影再次动了起来。

    一只由纯粹澄净光流构成、大到足以囊括星辰的巨手虚影在海天之间显现。

    五指轻柔舒张，像是捧起一泓易碎的月光般，将黑色粘稠的意识海漩涡捧入掌心。

    五指合拢。

    静谧之中，意识海被一点点的碾碎。纺锤的丝线，也随之断裂。

    否定，抹除，然后——

    神侠摊开掌心，什么都没有

    一切归于虚无。

    神鸟垂下来双翼。

    被刑天卫打晕的修士中，有一些人，突然惊恐地睁开眼睛。

    一些阴影散去了。

    神侠的幻影消失了，劳笑开的身体开始向下跌落，他的脸上，身上都血迹斑斑，纺锤也脱手飞出……

    但他还睁着眼睛，眼神很亮，他看着云逸仙人所在的小岛方向，用尽他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大骂着，“狗屁仙人，找不到真凶，就会对着凡人撒气！一天天正事不干的……这次大爷我放过你的性命，下辈子，一定……”

    “我等你来取。”

    金石向击般冰冷的声音在劳笑开耳边响起。

    身体被冻住了，寒气的气息在他身体中游走着，修复着他的肉身。

    劳笑开感觉到，他落了海水中。有谁抓住了他？……还有，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