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噩梦缠身

那以后足足一个月，我再也没有见到李云白，反倒是果儿，常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她光洁的额头上，那血淋淋的伤口，在雾气萦绕一片灰暗中格外刺眼。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颊上，那双眼睛，依旧纯洁得如一汪春水，可以包容一切。然而，现在的她，正带着几分幽怨，默默地看着我，不是责怪我委身仇人，我知道，她在担心我，担心我和魔鬼走到一起，会万劫不复！

    “小海，你活得这么辛苦，来，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果儿又来了，她的脸上，是天使一般的微笑，她凝视着我，慢慢地伸出手，想来拉我，“那里四季开满了鲜花，有美丽的姑娘日日站在湖边歌唱，她的歌声婉转动人，是最动人的一只夜莺！草地上，绵羊成群，有高大英俊的男子，守护着我们的圣土。白雪皑皑的山顶上，世间最正直善良的人们一起住在金光闪闪的殿宇中，这里没有争斗，没有杀戮！”

    我呆呆地看着她，对她说的没有烦恼的地方充满了渴望，人本来就是来到这个世间受苦的，哪里会没有烦恼呢？哪里又是人间的净土？

    我蹲在地上，抱着头，苦苦地思考着。有了人就有了欲望，有了争斗，真的有那么一个没有被污染的地方么？不，果儿，你在骗我，即使在我身处地府的那段时间，眼睛所见的，也是阎王手下那群人在不停地争权夺利！除非没有了人，没有了思想，否则，这样形形□□的世界，就永远停止不住人性善与恶之间的斗争……

    果儿的手一直在我面前晃，我不停的后退，那只手如影随形。

    “跟我走，跟我走……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她的声音，充满了我的脑海，不断地响起，我头痛欲裂，果儿，请不要逼我！

    “啊！”我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额头满是汗水，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然后就听见了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瑟缩在床角，睁大眼睛，望着门。那脚步声一点点近了，我抓紧手中的枕头，在门开的刹那，使劲砸了过去。

    “姑娘，你又梦魇了？”王婶见怪不怪地接过枕头，放回我的身边，将我揽进怀里，轻拍着我的背，我的眼慢慢又沉重起来，真好，王婶的怀抱有妈妈的味道！

    醒来时就看到趴在我床边睡得正沉的王婶，有些歉疚，每天夜晚被我这么折腾，她都憔悴了许多，头上覆了一层白霜，不，那不是白霜，那是王婶又生出的白发。泪水倾泻而出，许是我小声的抽泣惊动了她。看到我满脸泪水，王婶有些手足无措！

    “清姑娘，梦魇会过去，那都是假的，不要记在心上！”王婶再次将我抱进我怀里，我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平息着心情。

    果儿，对不起！我怎么会对杀害你的侩子手动了情，他刹那的温柔，怎么也洗不净他沾满鲜血的双手，洗不清他满身的罪孽！

    “老太婆，我到庙里求了个符，你给姑娘挂在床头，镇镇邪！”王伯喊了王婶出去，两人凑在一起私语，我惊讶的发现，我的听觉，竟比以前任何一刻都要敏锐。

    披上一件外衣，我走出房门，含笑和王伯打招呼，又接过那个黄色的符，塞进腰间的荷包里，“王伯，这样随身带着，我就真的什么也不怕了！”

    王伯咧开大嘴，向着我憨厚的一笑，又回头，去忙活自己的事情。王婶陪着我回房，帮我梳洗。

    “姑娘的头发真好，缎子似的！”

    我微微一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似秋潭，眉若远山，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一颦一笑，让我熟悉而陌生。我一直认为现在这幅模样，和我在以前那个时空时没有不同，现在认真一看，才发现，有些变化，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发生。这个陌生的女子，是我，又不是我！

    等到王婶离开，我才偷偷将那符扔出院外，虽然我不信灵符，但是，那样纯洁烂漫的果儿，就算她来找我，要日日折磨我，我又怎能舍得将她拒之门外。于是，这个小院，照样每夜响起我的尖叫。

    终于，有一天，我再次惊醒的时候，发现怀抱着我的人，由王婶变成了文皓。文皓的眼眸里盛满担心，许是一夜没睡，守着我的缘故，他的眼睛亮得极不正常，眼窝处，更是黑黑的一团，下巴上，还新长出不少胡茬。

    他将我抱在怀里，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朝着四周怒喝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有胆子来找我，别欺负清！”

    我忍俊不禁，学着他的样子打量四周，竟真的看到一个淡淡的身影，隐在角落里，凝视着我！我浑身一激灵，文皓立即随着我望去，却一脸茫然。

    “果儿，看到没，这个男人，才是真正喜欢着我的，我，也会试着接受他，这样，你可否会稍稍放心？”我在心里默默地对着果儿说道，眼睛盯着角落的那个身影，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淡去，最后，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放下一颗心，我知道，果儿是真正的离开了！果然，那夜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文皓天天得意洋洋的在王伯王婶面前宣称是他吓跑了那个孤魂野鬼，看着面前的孔雀，我缄口不言，由得他四处炫耀。

    我和文皓，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相处，他打击我、逗弄我的手段，一日强过一日，我不由得怀疑，是否他在趁机报复我让他那一日丢尽了脸面？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文大公子爱上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甘为牛马，而那让众人羡慕又鄙视的我，竟然敢拒绝他们心目中天人的求爱，一时成为京城传奇。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再敢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因为我怕，怕会再遇上天外来物。上次心情一好，便磨着王婶带我一起去买菜，也不知是谁，居然认出了我就是他们久仰的清姑娘。那些小贩连生意也顾不得了，直接将满框的菜往我身上招呼，吓得我拖着王婶落荒而逃。然而，即使这样，等我们逃回院子，身上依旧横七竖八地挂满了菜叶，我的头顶上，一只鸡蛋的汁液，顺着头发，流到我的额头，再流了我满脸。我安慰自己，免费的面膜，何尝不好？也确实是这样，我的眼睛，被一只番茄砸中，加上那只鸡蛋，可不是最天然的面膜，我只希望上天不要惩罚我暴殄天物！

    再不敢出去买菜，连王婶，也成了众矢之的，不敢轻易出院子。一家子人便接连吃了三天的白米饭，然后将买菜的光荣任务，转交给了文皓府上的人。

    这日，文皓准时踏进我的院门。不过，不太对劲，文大公子从来都是春风满面，今日一进门就黑着一张脸，我本来都已经有一只脚出了房门，准备迎过去，这下，吓得连忙将踏出房门的那只脚又收回来。并不敢请他吃闭门羹，毕竟如今一家人的食物，还掌握在他手上，我不喜欢吃白米饭……所以，我只好缩在门里，怯怯地望着他。

    他也不进来，就站在门口，将一张大红帖子递给我。我纳闷地忙接过来，经验之谈，文大公子心情不好的一定要顺着他。打开那张帖子，一眼看到那龙飞凤舞的大字，满是狂傲不羁，我彷佛看到了李云白不可一世的脸。倚着门，竭力稳住自己，等到觉得心情平复了之后，才缓缓地，将帖子递回给文皓。

    “又不是鸿门宴，有什么不敢去的……”我浅笑着，转身，往屋里走，不敢让文皓看见我的眼睛。

    “你那么想见他？”文皓将我扯回来，圈在怀里，炙热的呼吸，全部吐在我的脸上，热热痒痒的，我面上有了几分不自在，便挣扎着。他的俊脸在我面前无限的放大，在我傻楞着的时候，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带着几分得意，几分喜悦！

    下一刻，一声痛呼在院中哀怨地响起！

    “什么见不见的，他与我，有什么关系？”这小子，还上瘾了，居然敢趁机吃我豆腐，我用手使劲擦着额头，看着捂着嘴的他，真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呢，刚刚那一拳，要是再加点力道，文皓的牙齿，恐怕就不会那么整齐了。

    “真凶悍，也就我敢要你了！”真是被虐狂，居然还满脸欢悦，不过，文大公子说话时要是没被痛得呲牙咧嘴，肯定会漂亮许多。

    我垂下眼帘，知道他这样，算是答应了李云白的邀约。

    初九，菊园，携潋滟请两位赏花！

    李云白邀请我和文皓赏花，还带着自己的红颜知己，我心里暗笑，有什么不敢去的，你有你的雄图霸业，我有我滋润的小生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文皓在朝中也是个不管事的，据说，朝政有一大半，是把持在我仰慕已久的清王爷手上，还有一小半，则在这个王朝最美丽最有智慧的女人-------庄太后手上。李云白，你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可以这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