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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宝剑带腥犹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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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娑婆金身】,号称“诸天第一不坏”。

    止相当年重道而轻法,求佛陀真意,而忽略金刚手段。修涅相金轮,证寂壑禅身,虽然了悟佛意,慧觉人间,却在宗德祯面前一触即溃。

    他正是为了向宗德祯复仇,为了有朝一日强硬地站在宗德祯面前,才身历万劫,选择这【中央娑婆金身】,艰苦成就。

    在很多个漫长的夜晚,这尊金身几乎是他的信仰。他感到世尊与他同在,令他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这门金身从修成到今天,一共只展现过两次……每一次都帮他颠覆了战局,将神侠这个身份保住,令凶菩萨岿然于人间。

    今天是第三次。

    可是望墙兴叹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反而他才开出此身,就已见“坏”。

    实在难以置信!

    但他所修的禅,就是把握现在,当然不会因为这等挫折而失机。

    纵龙牙之剑,已经刺破本躯,这不坏金身,洇成了血色。他仍定住佛光,守住真性,张口梵唱:“我于中央娑婆国,寂照十方本涅槃。”

    “血海干枯成智水,骨山倾作妙香坛。”

    “知我罪我春秋简,真如假如众生相!”

    遍身血色被涤荡,佛陀金骨有梵香。

    【妙高幢】加持下的法莲净土,从那金色的莲海之下,飞出一张张面目来,喜怒皆在,悲欢各有,尽入金身,为他缝补。

    【中央娑婆金身】,受奉于中央娑婆世界。佛经中这三恶五趣杂会之所,号为“五浊恶世”的堪忍世界,就是现世!

    莲海之淤,取自现世。用极恶之血泥,补无垢之金身。

    真见尊佛也。

    “如是我佛,永住众生。”

    那半透明的人形,有庄严的姿态:“恶道自退,外邪不侵!”

    金光绽如莲,漫天有神佛影。

    龙牙血剑,已有一十三根刺入金身,却又在神侠不惜根本的补充下,被一寸寸地逼出去!

    “世尊金身,岂惧恶道。非外邪侵你,是贪怨自伤,苦恨自囚,而后有天魔生!”

    姜望呼啸驭龙齿剑,声声作龙吟:“你是何等佛?敢在我面前扰动七情!”

    空中翻转一枚铜钱,周边红尘之气弥漫。此钱外圆内方,原是云国铸钱的“钱范”。

    在铸币这件事情上,通常是以“钱范”为基础,翻铸“母钱”,再以“母钱”为范式,铸造“子钱”。所谓的通行天下之宝,都是“子钱”。

    “钱范”意义非凡,一共只有三枚。一枚在当代财神手上,一枚在青崖书院院长手中,还有一枚就在姜望这里。

    以此红尘炼红尘。

    在财神手里的“钱范”,刻有四字,曰“通行天下”。是所谓“良能良知,通行天下”。

    在世间工笔第一白歌笑手中的“钱范”,那四字已经变成“花鸟鱼虫”。

    而在姜望手中的它,已经抹掉了文字,只剩图案。

    正面繁华喧嚣,阳刻红尘劫火;反面光怪陆离,阴刻至情极欲之魔。

    如今世上的确没有人能在姜望面前掠取七情,哪怕欲魔君重现人间。

    当这枚铜钱翻转在空中,人心也随之昏昧。这个世界有变化,竟然红尘颠倒,六欲迷离。强如神侠,竟然情至而飞泪!

    那向佛陀飞去的金莲假面,神侠用以弥补娑婆金身的众生之力……颠倒变化,一张张都幻成魔猿的样貌!或忿怒,或狞恶,漫天窜飞,不似此间物,如自天外归。

    众生魔面彼此呼应,隐隐汇聚在一起,魔猿欲吞莲而复生!

    神侠惊而不乱:“世间情欲,于我何加?七情不动侠义,六欲不入空门——接我此剑!”

    抬手已自佛印出剑指,一竖又一横。

    横剑为世间不平事,是神侠之剑。

    竖剑为心中不忿事,乃金刚之锋!

    所谓“凶菩萨”,是“侠佛”也。手段酷烈,是因为心怀天下。

    也许世人并不认可他,也许很多人都觉得他变了。

    但在他心中,始终觉得自己没有改变,仍然保有初心——只是苦海无边,不免孤舟飘摇,只是彼山太高,不免山道蜿蜒!

    世尊都做不到的事情……

    哪怕穷尽努力放出了世尊,也不过是再一次面对苦果。

    他只能想别的办法!

    姜望说他的剑不够强,却绝对无法忽视这一记【金刚倒悬】!

    问君何遂平生志——海枯石烂天也倾!

    菩萨倒坐,不忍见众生。金刚倒悬,是以此身为降魔剑,扫荡人间妖氛。

    此剑出,众生魔面碎。

    一瞬莲海成死海,枯叶残荷浮水隙。

    但这是神侠的金莲,这里是神侠的法莲净土。

    【金刚倒悬】灭杀了魔猿复生的可能,却没能动摇姜望的攻势,只是自削了根本。剜疮不免流血,割肉岂无体虚?

    龙齿剑还在进攻,破碎的龙躯之中,沸涌着红尘劫火。从那跳跃的火焰中,走出缥缈的仙人影。

    是仙龙之身最后所提的剑气,也是这枚【红尘钱】所交付的积累。

    所谓“红尘剑仙”!

    一剑斩金刚!

    “红尘剑仙”在出现的瞬间就已经消亡了,可神侠的金刚剑指也横飞而起,就此成了断指佛。

    龙身血和金身血,混成了漫天的血雨。

    神侠吃痛而无声,比起断指的痛楚,他更难以接受自己在这场生死决斗里处处受制的表现——明明实力并不输给对手,但每一步都没有拿到预期的结果。明明自己是设局伏击的那一个,却像是被埋伏了!

    姜望燃烧了魔身,又以仙身祭剑,每一步都是孤注生死的架势。

    说什么邪魔手段!魔族都是用他者为耗材,以激发更强的力量,哪有手段比这更邪,对自己更残忍?

    在试探阶段大家你来我往,尽显机变,在突然爆发的决死一刻姜望又太过果决!

    明明可以尝试以更好的状态摘得胜果,他却上来就连舍天人身、魔猿身、仙龙身,尚未杀敌,先自损十万又八千。

    但正是因这份果决凌厉,打了神侠一个措手不及。接近不朽的【中央娑婆金身】,都被染上血污,而终见漏。现在连金刚剑指都被削断了!

    神侠仰天,怒作狮子吼!

    “如是我佛应常在,死生遽转一念空。”

    “我岂回首?”

    “今吞日月!”

    一只身燃梵焰的护法金狮,从他的声音里跳出来,眸转万字金符,威风凛凛地扑向姜望——却于半途倏然折转,一霎飞上高天。

    他口中说着“今吞日月”,也的确金身显耀,却已经战意动摇。

    他不想和姜望在这里一对一的拼命了!他要打开这个生死斗笼,用护法金狮,将昭王载来法莲净土。他要稳扎稳打的胜利,没必要冒半点险。

    但护法金狮才一折转,就有一尊耳仙人,从仙龙破碎的耳廓中疾飞而出,似离弦之箭!

    此箭落狮身,化而为真仙。仙身染了龙血,仙袍有点点的红……却迎风而涨,探出大手,一把揪住了狮鬃!

    嘭嘭嘭!

    将这护法金狮按在山头,一路按进山体,一路不停的王八拳。

    论及声闻,谁来战此声闻真仙?

    神侠正要给护法金狮一些额外的支持,他的目光竟被绞碎——碎光中杀出一尊目仙人。

    他的嗅觉也混淆了,鼻仙人杀进他的鼻腔,像是神仙隐世,飞上巍巍险峰,飞进了人迹罕至的山洞。

    仙龙已燃尽,人身仙朝已经崩溃,在最后的时刻万仙齐出,杀向神侠这【中央娑婆金身】的一万种可能。

    太激烈了。

    神侠一路走到今天,一生大战小战无数场,一骑当千也有过,死里逃生也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一场厮杀,激烈到这种程度。

    没有一念能暂缓,甚至是没有一寸安静的皮肤——就是真实意义上的皮肤。

    此身无处不战!

    甚至每一根毫毛,都成了生死的斗场。

    疯了,疯了……

    他这德高望重的禅师,出来祸乱天下,已经够疯。现在他竟不知,谁才是疯的那一个?

    他看着姜望,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尽管视线已经被目仙人割破,他还是以佛眼看向!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猛然合掌!高仰其头!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弟子愿承遗志。”

    “是现在佛!中央佛!诸佛世尊!”

    他合掌分开,两掌之中悬金身,那金身睁开眼——

    “我于现在……当无敌!”

    自言无敌的佛陀金身,睁眼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人海里的一滴水,芸芸众生里的某一个。

    在绵延不绝的血龙剑雨后,走来这样一尊头戴斗笠的众生僧!

    魔猿去,仙龙走,僧人来。

    腥风血雨一蓑衣,如涉苦海度众生。

    “现在?”

    他抬起斗笠,便抬高了天空。他掀开血雨,便掀开了帘。露出那张不断变幻,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但都是姜望的脸。

    他所见的众生,他所证的自我。

    蓑衣飞血珠,他撸起袖子便挥拳:“真世尊已寂灭,【执地藏】都不存,说什么‘现在’,你这老朽,岂与我言!!!”

    他和燕春回争的是星汉灿烂的未来,和子先生斗的是似水年华的追忆。

    他在乘槎星汉的剑光里,眺望星空。他在【登天梯】的长旅中,验证过往。

    他不曾辜负过去,也赢得了未来。

    现在,他要站定现在,占住现在。

    这一拳人海生灭,僧人自身放宝光。

    他已闭上眼睛走向寂灭,可这一拳……证三宝如来!

    三宝是苦觉的知识,苦觉的经验,苦觉的智慧。

    三宝也是过去,现在,未来。

    此拳是佛敲佛,僧撞钟。

    是以他所看见的佛,所认知的佛,杀向面前这一尊……近于永恒,而已失去慈悲坠于伪的假佛!

    拳出的一瞬间,众生僧人已如枯木。

    可是这一拳落下来,将神侠的掌中佛陀轰为泡影,自两座五指山中横过,直直轰在了神侠的面门!

    此方世界蓦地一静,又骤然泛声——轰得山川有裂响,使得漫天落金箔。

    这一拳……把“现在”打破!

    铛~!

    神侠倒地的声音,像是一声漫长的钟响。

    当金光褪去,血色虚化,半透明的人形砸在地上!也像是奄奄一息的老僧,最后一次敲响了木鱼。

    整座是非山,已经事实上在“这一敲”里,化作了齑粉。

    只是因为一种源发于本我的力量,在此暂存。

    它暂且凝聚在姜望的靴底!暂且还是一个山形。

    也许是这个历史片段已经无法再承载这样的力量波澜,也许是子先生借文华青松所施展的藏时已经结束……

    世界像是变慢了。倒地的过程,好像又复述了一生。

    倒在地上的人,其实不愿回忆过去。

    但这么多年腥风血雨,其实没有留下什么。人生好像只有过去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他和止念、止相、止休,并排坐在悬空寺的塔顶。

    他们自封为四大金刚。

    那时候真年轻啊,夜空也很干净,星星亮堂。

    从什么时候起不再看星星?

    止相死了,止休死了,止念当了几年方丈,也死了。

    神侠用半透明的眼睛看着天空,看到那已成枯木的众生僧,裂开了枯衣,从中走出一个年轻挺拔,却又不失威严,气质神秘的男人。

    三十三岁的登圣者,走在时代最前沿的真君,真正的……魁于绝巅!

    用他神侠的名号,为此魁称加冕!

    这一生参佛修佛,磕长头焚静香,两眼都茫茫!却在这一刻,看到了似乎命中注定的一眼,这是他所想象的自己的样子——他想他看到了“现在”。

    像是一个缠绵病榻,只剩一口气吊住的老朽,看到了真正灿烂的代表这个时代的蓬勃生命。

    那不是他的回光返照,只是另一个错身而过的人,无关此路的青春年少。

    他所煎熬的历史,沉重又苦楚。他所眺望的未来,缥缈又模糊。他所把握的现在,终究消逝如流沙。

    时代已经过去了吗?

    但好像一切也从来没有开始过。

    “为……什么……”他呢喃。

    却没有得到回答。

    却只看到那个年轻人,变成了背影。

    如此冷漠,如此年轻,而他永远也无法追及的背影。

    衣袍飘展,自下而上,向高穹覆去巨大的阴影,竟如大鹏遮天!

    ……

    昭王化身天道尊王,还在天道海洋里擒拿天道剑仙,大手一张便是天网,以恐怖的力量,几乎将这处天海池子滤了一遍,任其东走西窜,万般机变,最后只可乖乖落在掌中。

    可这双手还未来得及合拢,便悚然回身!

    已见得神侠倒下。

    太快了!

    他或许想过战斗会在极短的时间里结束,但从来没有想过,神侠才是那个失败者。

    多少年来他们同路而行,彼此感受和猜测。

    虽然理念并不完全一致,实力却各自心知。

    怎会?

    他本能地便探回手来,要揭开那法莲净土——

    却见这生死斗笼已经先一步被掀开!

    巨大的阴影投在天海。

    道历三三五七年的历史阴云密布。

    消耗巨大本该暂避锋芒,不说养伤至少也该缓一口气的姜望,却提着长相思主动冲杀出来,撕开净土,履足天海!

    “今三论也!”

    “不死无休!”

    “你们都说忍够我,这一路我也忍耐太久!观河台上杯酒浅酌,生死笼中意犹未尽——谁来与我论至无穷?!”

    “昭王休走!”

    “圣公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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