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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第二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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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的梅花早就零落了,现在已是绿叶缀满了枝头,依稀在绿葱葱中能寻见不起眼的小青梅儿。

    绎儿趴在楼梯的扶手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井上方的天空发痴,神儿都不知飞去了何方,却在瞧见枝头的青梅时,心里蓦得一颤。

    嘴里似乎仍残留着去年海船上吃梅子的酸味,眼前也浮现起那一张明媚调皮的笑脸。

    “梅子!晕船的人吃了以后会好一些,至少不会吐成这样!”

    话音仿佛还没散去的萦绕耳畔,夹带着心里砰啪的乱跳。

    她只觉得脸一热,便晓得脸又红了,忙不迭用手去捂双颊的绯红,耳畔却又是他的声音:“哎!你的脸也会红哎!我以为你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不晓得什么叫脸红呢!”

    她努力摇晃着脑袋,下意识地捂起耳朵,闭上眼睛轻声念叨:“讨厌!怎么回事……想他干什么……”

    然而,记忆却如柳絮沾在了发丝上,甩也甩不脱,反而被她自己一点一点的逐个拾了起来。她想起了两人在兵部会武宴上的大大出手结下了梁子,想起了月夜海滩上厮打后被他强吻的惊怔,想起他从狼群里救自己时的坚毅,想起血战金军后密不透风的相拥,还有那个忘情的长吻后含糊着甜蜜的喃喃:“绎儿……我爱你啊……”

    爱是什么?绎儿想不明白,却又不好去问人,只一个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梳理,一心想理出个头绪。

    “小姐!”雁奴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过身:“什么事?”

    “吃饭了!”雁奴把托盘里的饭菜往她面前一递,“没看见奴婢手里的东西吗?”

    “没看见又怎么样?”绎儿径直走到床边,仰身倒在了床上,枕着双臂出神。

    “小姐,你这两天越发的不对劲儿了,总是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冲着屋子傻笑,你怎么了?”雁奴关切的放下了托盘凑到床边,“是不是病了?”

    “没有啊!”绎儿烦她,翻了个身朝着里面,拨弄着床头的布老虎。

    “那快起来吃饭呐!”雁奴拉她的手。

    “哎呀!我没胃口,不想吃!”绎儿挣扎着甩开她的手,“你自己吃吧!”

    “好吧!小姐,依我看,你多半是病了,回头让医士来瞧瞧吧!”雁奴端起碗,一个人扒起饭来。

    “瞧什么?我好着呢!”绎儿白了她一眼,又心血来潮的翻身坐了起来,冷不丁咂摸了一下小嘴,“哎!我想吃酸梅子了,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

    “不吃饭吃梅子?”雁奴张大嘴。

    “哎!饭掉出来了!”绎儿好笑,“干嘛!吃梅子跟吃饭有什么瓜葛?毛病!去啦!”

    “哦!”雁奴放下了碗,一溜烟出去了。

    绎儿复又躺了下来,望着帐顶的宝相花木雕傻傻的出神笑着。

    “三妹!”人未到声却到,线娘一挑帘子进了屋,三两步到了床前,一把把绎儿扯了起来。

    “干嘛啊!”绎儿嘟囔了一句,揉揉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口,“想吓出人命啊!”

    “我听雁奴说你不吃饭,要吃梅子?”线娘一脸怪异的紧张。

    “是啊!怎么了?”绎儿蜷着腿坐着,手里颠来倒去的玩着布老虎。

    “你从小就不吃梅子的,今天好好的怎么想起来吃梅子了?”线娘一把不由分说的抓过她的手搭起脉来,“来!我看看!”

    “我没病!雁奴瞎诈唬啦!”绎儿扭捏着甩脱线娘的手,“不过吃个梅子,至于么?”

    “你老实说,你和瑞蓂不是做了什么越轨的事吧?”线娘的眼睛里酝酿着担心的和疑惑,“这不是闹的玩的!我知道你们要好,可也不急在一时嘛!”

    “我们能做什么越轨的事?二姐!”绎儿提高了嗓门强调,“我只是憋闷的想吃梅子!”

    “真的?”线娘半信半疑。

    “喏!你看呐!”绎儿捋起袖子,亮出玉臂上鲜亮的守宫砂,“行了行了!”

    “你可吓死我了!”线娘在她的脑门上狠狠一戳,“我差点以为……也怪我多想!瑞蓂一向是中规中矩的人,想来不会做这种事。都是你,平时古灵精怪,胆子又大的出奇。我是担心瑞蓂被你……”

    “是你想的多啦!”绎儿尴尬的无奈,顺手理了理发上的五彩缨绳,“姐,你帮我松松!雁奴今儿早上给梳太紧了!”

    线娘轻吁了一口气,粲然一笑,从妆台上取了梳子拆开了绎儿的发髻:“时间过的真快啊!我这嫁出去才几年啊,你这个丫头片子也许了人家了。奶奶原先还担心你呢!”

    “担心我什么?”绎儿想回头去问,却被线娘摁住了转动的脑袋。

    “别动啊!”线娘一边梳理着她光滑黑亮的青丝,一边笑道,“担心你这辈子都没机会扎上这个缨绳啊,怕你的恶名早就远播千里了,没人敢娶你!”

    “呵呵……”绎儿捂着嘴笑起来,“我不过就是外表上凶巴巴的吓人罢了!哪里够得上恶名啊?”

    “你还真是皮厚!知道么?那些教引嫲嫲只要一听说是来教你的,给再多的银子都不敢来呢!现在这个还是你姐夫求着来的!”线娘伏在她的耳边笑道,“听说还是出了名的厉害呢,现在又去奶奶和娘那里哭诉了,死活赖着说不再教你了。你也是够厉害的了!”

    绎儿洋洋得意的笑起来,昂着头,扬起月眉儿:“那是!能降住我的人还没出世呢!”

    “你就是嘴狠吧!拜门的时候,我要告诉瑞蓂,成了亲好好整治你这些个毛病!”线娘轻佻嘴角,威胁样的眯起眼睛。

    “哦!你看祺哥哥舍得么?”绎儿胸有成竹。

    “你个死丫头!”线娘斗不过她,只能借着手劲在她的娇额上一戳。

    “二姐——君子动口不不动手!”绎儿撅了嘴拧了眉狠狠的瞪了线娘一眼。

    “小姐!大少爷回来了!”雁奴捧着一罐梅子进了屋。

    “哦?泽润哥哥回来了?”绎儿跳下床,丢下两个人飞奔而去。

    祖泽润风尘仆仆刚进得门,就被绎儿迎面扑了个正着:“哥!”

    “你个疯丫头!关了你几个月,怎么还是死性难改!”泽润哭笑不得,却倒是怜爱着,“真怀疑你怎么有脸嫁出去!”

    “祺哥哥都不嫌我,你嫌什么!”绎儿拉着他调皮地笑道,“我在家都快闷死了!哥!你求求情,带我出去两天吧!”

    “出去?去哪儿啊?”泽润解了披风坐了下来。

    “去宁远好不好?”绎儿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怎么?想探花郎了?”泽润调笑着刮刮她的鼻尖。

    “没有啦!哥,你不要瞎说!”绎儿脸一红,背了手不依。

    “我看你还是别去添乱了。宁远最近可是战事吃紧啊!瑞蓂可没空陪你!”

    “啊?出什么事了?”绎儿惊怔着瞠大了眼睛,几乎是跃到泽润的面前。

    “辫子军偷袭觉华岛,折了不少水军将士……”泽润的言语间有些黯黯的发闷,径自叹了气,太师椅背扶上的双手不觉的收紧了。

    绎儿只觉得手心里汗湿了一片,慢慢的竟然晕染了一身,怯怯的试探道:“伤亡大么?”

    “汪翥将军他们都受了伤,林将军更重,中了有毒的铁蒺藜,性命垂危……”

    “怎么会……”绎儿腿一软,倒退一步,不防一个踉跄跌坐在了椅上,“那……那……”

    她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她又知道,在她此时已然混乱的脑中,只有“谢弘”两个字还是那么清晰的。

    “至于凌焯么,听说为了保护汪翥将军的弟弟,被掀下了海,然后就没消息了。”泽润看着绎儿一脸煞白的痴愣,也不知该不该再往下说了,犹豫着噤了声。

    “他死了么?他会死么?”绎儿已经感到了眼眶的湿润,感到了双手的颤抖,若不是竭力的控制,她怕是早已因为内心里,那道不明的窒息的痛晕厥了过去。

    “估计是……凶多吉少吧……”泽润含糊的说着。

    “这不可能!”绎儿不知怎地,被他一句“凶多吉少”激得虎得站了起来,努力地张开手臂妄图甩开一切的乱挥,“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三妹!你别这样!哥哥知道你跟凌焯是好朋友,共过生死。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泽润扶着她的肩,竭力试图让她安静下来,“你冷静一点!我们总得面对事实的!”

    “我不要听!我不听!”绎儿用力搡开他有力的手臂,“我这就去宁远!我去找他!”

    “别傻了!宁远派出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你上哪儿去找?”泽润拖住她,“你冷静点好不好!”

    “放开我!”绎儿挣扎着哭叫道,“我还没去找,你怎么就知道我找不到!你怎么就知道我找不到他——”

    “三妹!”泽润震惊于妹妹的决然与执着,一个愣神却让绎儿伺机挣脱了反身而去,从来没有的快,让他同样震惊的快。

    绎儿一口气跑上了阁楼,摘了架子上的短刀,抽身就往楼下跑。

    “小姐!你去哪儿啊?”雁奴在楼梯上撞了个满怀。

    “去宁远!”绎儿一把拨开她,飞奔下楼。

    “雁奴!拦住她!”泽润追到楼下大叫道。

    “啊?小姐——”雁奴反应过来,绎儿已经冲下了楼梯。

    “三妹!”泽润正要上前。

    绎儿眼疾手快,“噌棱棱”一把拔刀出鞘横到项前:“哥!你不让我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不要闹了!”泽润呵斥,“你这是威胁谁呢?”

    “你不信?我马上就死给你看!”绎儿手上的刀刃硬是在颈上压出了一道粉红的印子。

    “别——”远远的沅娘闻讯匆匆跑来,“三妹,你把刀放下!”

    “你先答应让我去宁远!”

    “扯淡!”泽润有点恼火,“你……”

    “好好……我答应!”沅娘大声的叫道。

    “你疯了!”泽润急道。

    “三妹是个烈性子!你真想弄出人命来啊!”沅娘忙扯住泽润低声道,旋即又大声的向绎儿允诺,“好好!你哥不答应,我答应了!有什么事我扛着了……去!去——”

    “你有多大的胆子?放她出去!”

    绎儿乘着他们吵吵闹闹,闪身出了门,家将们见着泽润没阻拦,也没敢劫住她,直任她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泽润听见马蹄声远去,一把甩开了沅娘的拉扯:“来人!”

    “大少爷!”几个家将这才出声。

    “还傻愣着干吗?快跟我追啊!”泽润吼道。

    绎儿心急如焚,整个人就像是三伏天被放在烈火上烤一样。此刻,她的脑子里除了“谢弘”两字,什么都不存在了。她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像这样的坚决过,以死威胁更是疯狂到让她自己难以置信。她在不经意间反复念叨着:“你不会死的!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许你死!谢弘!我不许你死……”

    她的眼前浮现着那一双给予她无比勇气和信心的眸子,他的话还在耳畔萦绕:“不!要死一起死!”

    他给自己生的希望和鼓励,给了自己一生中最重的承诺,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

    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忆。

    骤然只在这一瞬间,绎儿读懂了这一句诗,这一句诗是什么?

    是爱!是她一直读不懂的爱!一直找寻的爱的答案!幸福的答案!

    她读懂了!读懂了他的“要死一起死”的信念正是为了他的一句“我爱你”而做的最大的牺牲!

    她忘不了!永远忘不了那天的眼神,那么执着,那么深澈,那么炽热!

    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个简单的“爱”字!

    那一刻,自己说“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只是那一刻的心情所致,自己并没有言外之意。

    然而,他当真了,自己却还蒙昧不知地享受他的温存。

    那时的温存真的好甜蜜,甜得让她想醉死,原来冥冥之间,她的幸福甜蜜却是在这里,在谢弘这里。

    快马穿梭在时辰交错中,对于绎儿而言已经没有了什么实在的意义,直到她站定在宁远大营辕门前,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疯魔。

    “祖姑娘,你怎么来了?”守门的惊怔的望着这个鬓发散乱风尘仆仆的赵家准少夫人,结结巴巴的不知何故。

    “谢弘将军有消息了么?”绎儿全然不知自己形容,兀自发痴的缓着气息。

    “哦!昨儿晚上才回来的,伤得也不算轻了……”守门的吃吃啊啊的合不上嘴。

    绎儿抬手把马鞭甩给他,一把拨开他堵在门口的壮硕身体,不顾一切地疯跑向谢弘的大帐。

    “祖姑娘!你不能进去!将军刚刚休息……”谢弘的亲兵慌忙拦她,却被她的蛮劲甩了好远,踉跄的摔坐在地上,“喂——祖姑娘——”

    大帐里与世隔绝了一般,绎儿站在门口,身后除了被风掀撩的帐帘发出哗哗的声音,一切都静的可怕。

    “你……你怎么来了?”谢弘胡乱套上了外衣去遮掩纵横在身上的血口子,有些少有的举足无措。

    绎儿不讲话,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盯的他浑身不自在的发毛。

    “将军!”门口几个亲兵相继探进头来。

    谢弘挥挥手,几个人识相的出去了。

    谢弘苍白着脸安抚她的一笑,笑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一觉醒来的最平常的问候:“你怎么了?像个小疯子一样的,披头散发的,果然像个名副其实的北夷……”

    绎儿依旧是定定的看着他,眸子里全是强作的坚强,双手在背后交叠在一起,死死的用力。

    一步,两步,三步……

    绎儿感到他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跳的节拍上,重重的痛。

    离她还有两步时,谢弘陡然站住了,他的眼神里也如他的身体上一样,掩饰不住伤痕累累。

    绎儿呼吸一窒,心跳骤然间消失了一样,心口堵得淤塞。

    “绎儿……”谢弘才刚要开口说什么,绎儿控制不住,一纵身扑到了他的怀里,抱着他放声嚎啕。

    满脸满襟的泪水浸渍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下子渲染开了周身的刺痛,不知怎的,他却抱她抱的更紧。

    这泪水是对他思念的渲泄,是对自己先前辜负他的悔恨……绎儿说不清楚,她只知道在他怀里哭出来好受,在他怀里哭出来安心。

    “绎儿,出什么事了?告诉我……”谢弘替她轻拭泪水,却又装作蒙昧不知的关切,“别哭了……”

    “我听说你失踪了,我好害怕,好无助……我脑子里全是你……等我醒过神……已经在这里了……”绎儿抽噎着,泪水仍然止不住地湿了满脸,“我只晓得……活要见你人,死要见你的尸首……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绎儿!”谢弘悸动不已,控制不住心潮澎湃开来,热血沸腾了全身,紧紧的拥着绎儿,生怕一松劲就再也抓不住一般,“你好傻!真的好傻!”

    “我不放心!我就是不放心!不甘心!”绎儿埋首在他的怀抱深处,贴紧了他最真切的心跳声,“泽润哥哥说你凶多吉少……可我不信……死也不信……你说过,要死一起死!我还没死,你怎么可以死掉……”

    “我答应你!我不死!我不死!”谢弘将她紧匝在怀中,揉碎般的用力,自己也快要窒息,说话的声音也气闷的厉害,“你放心!我一言九鼎!”

    “我现在才知道,对祺哥哥,我可以送他护身符,但对你……我只有把自己给你,才能安心……”绎儿仰脸挂着泪珠儿笑道,长长的卷睫湿漉漉的透着晶莹,“你……明白么?”

    “绎儿!你这个小疯子!”谢弘的一双有力的手捧起绎儿的梨花带雨的痴情俏脸如饥似渴的吻了下去,带着从没有过的霸道,甚至是肆虐。

    绎儿忘情地勾着他的颈,反复的回吻着他的唇,索要更多的炽热与甜蜜的疯狂,直到不能呼吸:“弘……我爱你……别离开我……不然我会死掉的……”

    “绎儿……”谢弘沉醉在温柔乡里,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俗事纷扰。

    “你带我走吧!我除了你,谁……谁都不嫁……”绎儿纠缠着他的吻不放,身上一阵阵的热浪隔着谢弘单薄的中衣传了过去,“我是你的人……”

    “不!”谢弘陡然清醒了,猛地推开了她,红着一双眸子,拼命的摇头,“我不能……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绎儿含泪震惊的看着他。

    “我不能对不起赵大哥,你是他的妻子……”谢弘紧咬了牙关,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现实,“我们……我们不能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的残忍,残忍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步。

    “我去跟祺哥哥说,我喜欢的是你,我不要嫁给他!不要!”绎儿冲动地反身就往帐外跑。

    “绎儿!”谢弘一把抱住她,“不!你不能!不能这么做!是我不好!我刚才不该忘情轻薄你!你冷静一点!”

    “可我是你的人,我喜欢的是你 ,你明不明白?”绎儿哭道,人也软弱的无法支持,“为什么现在我明白了,你却不明白了……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错的是我,是我不该爱上你!”谢弘痛苦不已,苦苦的支撑着自欺欺人的清醒,“你和赵大哥是门当户对的天生一对!只有赵大哥才能给你幸福!你明白吗?”

    绎儿疯狂地摇头,一气捂着耳朵:“我不听!不听——”

    “绎儿!我是个懦夫,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我骄傲,我不羁,除了跟你斗嘴,我一无是处!我什么幸福也给不了你了!你明白吗?”谢弘用力掰开绎儿的双手,大声地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谎话,“我们俩不会有结果的!你懂么?我们的出生门第决定了这一切!齐大非偶!你懂么?你懂么?”

    “不……不……”绎儿痛不欲生,“我不要!不要——”

    “你再说‘不’字!我立刻离开宁远!永远离开!一生一世都不会让你找到我!”谢弘一把甩开她吼道。

    “上天入地我也能找到你……我赖上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绎儿毅然抹了眼泪恨恨道。

    谢弘抽身拔出了架子上的剑,架上自己的脖子:“信不信我马上死在你面前!”

    绎儿惊愕的瞠大了眸子,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一时间通体冰凉:“你……”

    谢弘冲着门外叫道:“来人!”

    “将军!”门外一个亲兵应道。

    谢弘撤了剑,走到门口撩开帐帘:“你去赵祺将军那里,告诉他,祖小姐来了,请他过来一下。”

    “是。”亲兵应声去了。

    谢弘没有转身,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再去面对自己压抑不了的痛苦了。

    却在此时,他清楚的听见绎儿恨恨的一句话:“谢弘,我恨你!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这一句话,如同利剑一样,深深地扎进谢弘流血的心上,想要□□都是奢望。

    这一段等待的时间竟然比一生还要长,两人不远而远的立着,无言以对,各自冰凉着去舔舐自己内心里支离破碎的伤口。

    赵祺一挑门帘进得大帐,尚未开口,绎儿便疾步迎了过去,拽了他的手:“我们走!”

    “绎妹……”赵祺隐约体察到了什么,心下生了一百二十分的疑惑。

    “走啊!”绎儿用力拽他,不由分说的把他拖出了大帐。

    “绎妹!”赵祺一面顺着她看来任性的举动,一面劝解,“你这是干什么?你总得跟人家说声‘再见’吧!”

    “再什么见?谁要见他!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一刻都不想!”绎儿一个劲儿的往前走,漫无目的的发泄一样。

    “你这是要去哪儿?到底出什么事了?”赵祺拽住她追问。

    “不要你管!”绎儿甩脱了他的手,抽噎着气喘吁吁。

    “绎妹,你又使性子了!”赵祺抬手擦她的眼泪,“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凌焯又得罪你了?”

    绎儿搡开他的手,正视着他,异常的认真:“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绎妹,你……”赵祺冷不防被她问得发窘。

    绎儿爽利地一抹余留的眼泪:“是十月么?”

    “是!怎么了?你觉得太仓促了么?要推迟么?”赵祺顺着她的话说道。

    “不!我要提前!”绎儿的认真让赵祺由衷的害怕。

    “好好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高兴!我乐意!”绎儿望着他的眼睛,“我要嫁给你,能提前一天也要提前!”

    “绎妹……”赵祺进退维谷,“这……这可得商量!况且,还有许多没准备,是不是太仓促了?”

    “我不在乎!”绎儿干净利落,神情坚决,不容妥协。

    “那也得等这阵子忙完啊!督师马上要去双岛和毛文龙会面,怎么说也得忙到六月底七月初啊。你若是着急,也只能等到八月。”

    “八月就八月!”绎儿毫不犹豫的一锤定音。

    “哎!祖姑娘,你怎么来了?”冷不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绎儿回头一笑:“程先生,是你啊?”

    “怎么?来看赵将军呐?”程本直夹着一摞公文望着两人一笑。

    “我是来告诉祺哥哥,让他把婚期提前,我们八月就成亲。”绎儿故作自若的一挽赵祺的手臂,恢复了以往的调皮状,“我等不及要尝尝当新娘子的味道了!”

    “绎妹……”反倒是赵祺浑身不自在的窘开了。

    “程先生,到时候您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婚礼啊!”绎儿谈笑自若,“最近忙么?”

    “忙!你没看见这么些公文么?”程本直晃了晃手中的公文,“我正赶着去找谢少将军办事,要不你一起来?”

    “不必了!我刚从他那儿探病过来。”绎儿暗下里用劲一扯赵祺,颜面上却笑的灿烂,“我和祺哥哥先走了!一会儿督师衙门见!”

    “好好……”程本直望着两人拉拉扯扯的走远了,脸上的笑意骤然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峻,一路进了谢弘的大帐。

    “程先生!”谢弘颓然的靠在床架上,见他进来,连忙振作着招呼。

    “祖姑娘来过了?”程本直试探着问道。

    “是啊,聊了两句而已,她是来看赵大哥的。”谢弘心头一揪,却又强自无事的一笑,“先生碰见她了?”

    “你跟她说了什么?”程本直毫不避讳,单刀直入。

    “没什么!斗嘴而已!”

    “斗嘴?”程本直带着一点谴责的味道,郑重地把公文放了下来,“她现在在赌气!气得还不轻,说是要把婚期提前到八月。”

    “成亲提不提前是她的事,怎么怨到我和她斗嘴的气头上了?”谢弘嘴上这么说着,可是他不自觉的在听见“婚期提前”之际的一颤,并不能瞒过心细如发的程本直。

    “我不习惯跟你这么绕弯子!你不善于,我也不擅长!”程本直长出一口气,竭力抹平自己内心的不平静,“祖姑娘喜欢的是你,你也喜欢她,你又何必瞒我?”

    谢弘沉默的拥着被头呆坐着,不置可否。

    “按理说,以她的性子,她决不可能愿意舍弃这份感情而去嫁一个只有兄妹情谊的人,何况提出将婚期提前?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在跟你赌气!”

    “是!”谢弘咬咬嘴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再也不想痛苦的隐瞒下去,“我刚才是对她说了残忍的话,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低头认输,带她私奔。”

    “那你为什么不带她走?”程本直措手不及的问道,惊得谢弘目瞪口呆。

    “她还没跟赵将军成亲,你们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为什么不争取,却要放弃?”程本直挨着床边坐了下来,炯炯的眸子毫不避讳的质问向他,“我并不是真的让你们去私奔,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突然的对她。她是一个任性的人,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骄傲,所以,你这么做会让她不顾后果的伤害三个人,你考虑过么?”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想快刀斩乱麻……”谢弘兀自苦笑着黯然的摇头长叹,“罢了!她迟早得嫁过去,现在了断了不是更好,长痛不如短痛……”

    “你真的舍得下?”程本直一语刺中谢弘心坎上流血的伤痂,血流如注。

    谢弘沉默下来,默默着独自抚平伤口,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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